“嘎!”“嘎!”“嘎!”
河邊洗衣服的女人們只看到一只大白鵝搖著圓滾滾的屁股探長了脖子,兩條腿飛也似的追逐著驚慌失措的黃狗,一同消失在村頭那棵大柳樹背后。
“啪!啪!”
“有人在家嗎?”一道溫軟的女聲響起。
糟朽的木門原本就搖搖欲墜,只輕輕一拍便嘩嘩作響,似乎馬上就要和身旁那圈高低不齊的土磚徹底分離。
“干什么?干什么?砸壞了門你他娘的給老子修嗎?!”
門尚未打開,罵聲已經(jīng)傳了出來,一個(gè)滿臉怒氣的男人出現(xiàn)在門口,正是村里有名的潑皮無賴,癩子頭李三。
拍門的年輕女子微微一怔,有些不知所措的笑了笑,反倒是身邊黃狗嗚嗚不止,不知是憤怒還是畏懼。
“打擾了,晌午家中一只白鵝跑了出來,李嬸說看著似乎來了這邊,不知…可曾見過?”
“什么白鵝黑鵝,老子昨夜喝了酒一直睡到現(xiàn)在,沒見過!”
“可…”可這柳樹背后只有李三一家屋院。
“可是什么可是,都說了沒見過,你這般糾纏不休,莫不是…想進(jìn)屋陪陪哥哥?”李三說著咧開了嘴,欺身上前,破爛衣衫下漏出胸口的污垢,輕浮又猥瑣的笑容透露著不懷好意。
黃狗立刻橫在女子身前,低聲的咆哮,逼得李三又退了回去。
就算不是大家閨秀書香門第出身,畢竟也才年方二八,哪里受過這般委屈,女子驚退半步,又羞又惱,一跺腳引著黃狗走了。
李三在身后兀自叫罵“什么狗東西也敢沖爺爺耍威風(fēng),早晚扒了你的皮!”
轉(zhuǎn)身栓門時(shí)又回味起了女子?jì)珊┑哪印?p> 這婦人姓薛名玉兒,眉眼靈動(dòng)身量嬌弱,不似村頭三五成群的農(nóng)婦那般粗魯潑辣,原不是這村里人,年初嫁與獵戶狄榮為妻,狄榮早兩年是在山里住著,十天半個(gè)月才進(jìn)村一趟,自打娶了妻才搬下山在這村里安了家,他一張弓百射百中十分勇猛,為人雖隨和,可村里年輕后生三四個(gè)只怕也未必打得過他,這人看著面容粗獷卻是個(gè)憐香惜玉的,對(duì)妻子呵護(hù)備至,薛玉兒每日里養(yǎng)養(yǎng)花草喂喂貓狗,極少出門。
若不是忌憚那狄榮,今天定要讓這送上門的小美人好好陪陪自己。李三嘴里嘟嘟囔囔,轉(zhuǎn)身進(jìn)屋卻驚了一跌,饒是他膽大總算沒有叫出聲來,只見一黑衣黑褲的青年男子正坐在桌前津津有味的啃著鵝腿。
“你…”李三本想質(zhì)問他,可明明是自己家中闖入不速之客卻莫名的底氣不足。
青年斜睨了他一眼,嘻嘻一笑,“這鵝肉香的很,進(jìn)屋來,陪哥哥吃兩塊?”
李三一聽,惱羞成怒,正待拿出與村鄰間耍橫無賴的架勢給青年個(gè)好看,那人卻抹抹嘴,一晃身便站到了他面前,竟比他高了半頭還有余。
“那半只鵝就賞給你了,我的手藝可不是人人都能嘗到的。”
青年拍拍他肩,說著便閃身出了門。這人看著精瘦,下手卻極黑,一掌拍的李三跌坐在院里,齜牙咧嘴半晌站不起身。
掂量著手中的布包,青年有些不屑,零星幾件首飾還都是些集市上隨處可見一半吊銅錢的玩意兒,想來是那癩頭李三順手牽羊偷來的,可巧這呆子把贓物藏在廚房一個(gè)破壇子里,被翻找鹽巴的青年找了出來,就當(dāng)是給他個(gè)教訓(xùn)吧。
眼看日頭已斜,黑衣青年思量片刻,在村口一個(gè)看起來忠厚本分的老漢家買了只肥碩的大白鵝。待天黑后方才來到一處僻靜的小院門口,看著面前兩扇素凈的木門,男子略一思索抬手扣了扣門。
只拍了兩下,門便開了,薛玉兒顯然有些詫異,本以為是丈夫打獵歸來,誰知拍門的卻是個(gè)高高瘦瘦的青年男子,一身錦衣光亮柔滑全不似村野之人,眉眼溫和卻帶著一股匪氣,唇角上揚(yáng)似笑非笑。
男子雙手將白鵝遞了上前,那鵝死命掙扎卻不得解脫。
“在下晌午在河邊撿的,聽說是娘子家丟了,特來送還?!?p> 薛玉兒垂眸心里暗自思量,這男子從不曾見過,穿著氣度也與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大為不同,如今天色已晚,他卻口口聲聲說是上門送鵝,不知是何緣故。
“公子好意。這鵝卻不是我家的?!薄?p> 男子輕輕挑眉,同是白鵝,難不成她家的鵝長了三條腿?
薛玉兒微伏一禮,輕聲道:“公子不知,那鵝是我從小喂養(yǎng),與我很是親近,故此認(rèn)得。這只鵝還請公子帶走便是。”
眼見被拆穿,男子也不顯尷尬,爽朗一笑,“我原只知貓狗喂熟了與人親近,能與鵝也相交甚善,娘子定是聰慧溫柔之人?!?p> “公子謬贊了,若無別的事……”
“有事!有事!在下原是禹州人,今特來此地尋人,不知娘子可曾聽過狄榮?”
眼見薛玉兒要下逐客令,男子急忙解釋,他自然是有事的,不然已經(jīng)烤著吃了的鵝又何必再特意買了送來。
“不知公子尋他何事?”黑天半夜來找人,想必不會(huì)是什么好事。
就在薛玉兒心中計(jì)較著如何將這人請走時(shí),狄榮拎著兩只野兔回來了。薛玉兒水汪汪的杏眼立刻彎成了月牙,微抿的紅唇止不住向兩邊揚(yáng)起。
“榮哥!”
狄榮也向妻子微微一笑。
那青年抱著雙臂站在一旁暗自納罕:這七尺高的漢子看著一臉剛硬,竟也能做出這般柔情似水的神色?
招呼完妻子,狄榮才盯住了黑衣男子,面色有些不善。這青年卻依然面不改色,揚(yáng)著一張似笑非笑的俊臉。
“小李廣狄榮。久仰大名!”說罷拱手以示敬意,一雙眼不住的瞟著狄榮…背后的弓。
狄榮微微錯(cuò)身,遮住青年的目光“不知閣下是?”
“在下丁鵠,江湖人送外號(hào)玉面玄狐。曾與兄長有過一面之緣?!闭f罷又是一拱手。
狄榮不動(dòng)聲色將妻子護(hù)在身后,看著丁鵠,“這窮鄉(xiāng)僻壤也能尋來,不知閣下深夜登門有何貴干?”
丁鵠凝噎,這兩口子是不打算讓他進(jìn)門了嗎?
“不如…”丁鵠抬手做個(gè)請的手勢,狄榮沉默片刻,人既已尋來,總是躲不過的。
念及此處,轉(zhuǎn)步進(jìn)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