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京城令

　　眼見蘇暮槿要被那死囚的長劍擊穿，蘇青伏心中大吼一句，縱身越出，單用左手便接下了死囚的那一劍。

　　徐愈沒想到獄長竟在這個時候跳出來保護這個丫頭，頓時慌了手腳，大聲喊道：“蘇青伏，你言而——”蘇青伏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又是一掌過去，死囚當場倒在了練功場，血濺四方。

　　“父親……”蘇暮槿被眼前的場景嚇得不敢出氣，徐愈，剛才還氣焰旺盛，轉(zhuǎn)眼間就成了倒在地上的一具死尸，她顫抖地撐起自己的身子，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蘇青伏。

　　蘇青伏忽覺左手無力，方才雖然擋下了那一劍，但內(nèi)功卻沒能完全保護好自己的手，導致現(xiàn)在整只手臂都快沒了知覺，再加之幾年前他闖蕩江湖時被賊人襲擊，現(xiàn)在這種感覺，很可能是舊傷復發(fā)。

　　蘇暮槿看出他有些異樣，小心翼翼地問道：“父親，沒事吧？”

　　蘇青伏看了她一眼，眼里復雜的情感讓蘇暮槿不忍直視，他最終只是說道：“無事。”他站起身，說道：“把尸體帶走，埋了?！?p>　　“是?！眱膳缘男l(wèi)兵走出來，架起尸體，拖出了練功場。

　　“跟我來?！彼麑μK暮槿說道，“去治下傷?！?p>　　“嗯?！碧K暮槿從地上站起，假裝無大礙地拍了拍身后的泥巴，實際還是上身還是有些疼痛。

　　她和蘇青伏兩人來到醫(yī)所。

　　“大夫，如何？”

　　醫(yī)生把脈后說道：“暮槿軀體強壯，雖然，”他看著蘇暮槿缺乏血色的臉，“雖然是受到了重擊，但并無大礙?！?p>　　“什么都不用處理？”蘇青伏有些吃驚。

　　“不用?！贬t(yī)生肯定地說道，“她的身子遠比你想象中要強?！?p>　　蘇青伏狐疑地審視了蘇暮槿的全身，問道：“你覺得呢？有什么感覺嗎？”

　　蘇暮槿誠實地搖頭。

　　她也覺得奇怪，之前還覺得疼痛無比，這才過多少時間，便幾乎沒了痛感，好像那一擊從未發(fā)生過。

　　“沒事就好，你走吧，回去好好想想，方才的打斗，自己犯了些什么錯，明日我再同你好好說說?！?p>　　“好?！碧K暮槿鞠躬后離開房間。

　　方才的打斗，蘇暮槿站在走廊上回憶那些細節(jié)，我被那個死囚迷惑了，以為他沒有內(nèi)功，自負地將所有的成敗都放在了一擊。所以當我意識到他有內(nèi)功后，思緒變得混亂，也就讓他有了可乘之機，現(xiàn)在細想起來，他的進攻仍然充滿破綻，我本不會落得那副慘狀的。

　　她有些懊惱，不過事情已過，如今要做的就是吸取教訓，避免下次再犯下同樣的錯誤。

　　下次……這次若非有父親在，自己就會成為那個倒在地上死去的人，而以后，我還能這么幸運嗎？

　　與其將希望放在別人身上，不如靠自己。她定下決心，又走回到練功場。

　　練功場的黃泥上還有徐愈的一灘血跡，幾只蒼蠅圍繞在上邊盤旋。

　　蘇暮槿見此靈機一動，她躡手躡腳地靠近那邊，拔出自己的短劍，迅速地抽動手臂，將一只又一只蒼蠅斬落到地上，一共五只，她也就用了五劍。

　　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她雖會內(nèi)功，也能準確地控制，但調(diào)動的速度實在過慢，在刀光劍影之中，這樣的速度是遠遠不夠的。

　　如何讓內(nèi)功運轉(zhuǎn)得更快，這點倒從未有人教導她。她思索著，明日可將此事問問父親，當然現(xiàn)在時間也多，自己也可以單獨研究，這樣同父親交流起來才能更加順暢。

　　想明白此事，她就暫時放下劍法之事，而是重新回到幾個月前的內(nèi)功練習里。

　　她已經(jīng)有好些日子沒有仔細體會體內(nèi)內(nèi)功的流動了，這次再練，內(nèi)功已經(jīng)有了長足的進步，不僅氣息此前更足，且能更加精準地控制內(nèi)功凝集的位置，這都是幾個月前的她不敢想象的。

　　她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用二指禪刺向它。石子隨即裂開，像被刀切開一樣，光滑到她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程度。

　　一個下午的時間就這樣被練功占據(jù)，等回過神來，已經(jīng)到了該吃飯的時間。

　　清洗完身體，吃完晚飯后，蘇暮槿回到房間，找了本從先生那借來的閑書讀了起來，上面寫的是關于互朝一位名叫四千的俠客的傳記。

　　“這幾天都沒看到白貓。”她讀完了幾章后，把書輕放在桌上。

　　平日晚上都能同白貓玩樂來打發(fā)時間，這幾日就沒這機會。不知從哪天起，白貓就再沒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她在幾周前曾找過一段時間，可仔細一樣，她根本不知道白貓平日生活在哪，吃些什么，她所知道的僅僅是，白貓每天晚上會到房間里陪伴她。

　　“也是啊，我并不了解白貓，甚至不知道……它當初為什么會來到我的房間?！碧K暮槿趴在窗前，想象第一次遇見白貓的那個場景，不過今天它沒有出現(xiàn)，窗外只有一如既往的樹影婆娑和黯淡的月光。

　　“還有兩個月才入冬，竟然會這么冷?！碧K暮槿搓動細小的手臂，換上睡服，決定鉆進被窩里躲避從窗戶灌進的涼意。

　　一夜就這樣度過了。

　　“暮槿，說說你昨日的反思?！?p>　　蘇暮槿把昨日所想告訴了蘇青伏。

　　“不錯，意識到了那些問題，”蘇青伏揉著自己左邊的太陽穴，“武人決斗，最忌將底牌托盤而出，從今以后你要記住隱藏自己，莫讓他人輕易知曉，否則就如同昨天一樣，被人打得沒法還手?！?p>　　“是。”

　　“還有，別把想法表露在臉上，”蘇青伏說道，“昨日你同他對決，為何那死囚會突然斗志昂揚，你可知道其中的原因？”

　　“知道，”蘇暮槿說道，“昨日心中的怯意被那人洞察了?！?p>　　“知道就好，不過你年紀尚小，讓你很快改變也絕非易事，不過不管如何，你要時時刻刻記住這點?！碧K青伏喝了一杯茶。

　　“父親，我有一事想請教?！?p>　　“說。”

　　“昨日，父親您一瞬間便調(diào)動內(nèi)功擋住了那死囚的一劍，而我好像做不了如此之快，不知其中有何技巧？”

　　“熟能生巧罷了?！碧K青伏心想，其實昨天他并沒能完全擋住，反而讓自己舊傷復發(fā)，醫(yī)生在之后告訴他，近些日子不能再進行打斗了，而且因為左身受到多次重創(chuàng)，恐怕以后連內(nèi)功都將變得不再通暢。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悲涼，分明在江湖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竟因幾個無名匪徒而軀體受損，功力減半。人生無常，江湖難料啊。

　　“孰能生巧嗎……”

　　“對了，今天早上我受到京城來的詔令，”蘇青伏說道，“皇帝召見我們這些地方大臣，暮槿你覺得他是為了何事？”

　　“不明白?！?p>　　“皇帝雖然遠在京城，但也察覺到各地的異動，現(xiàn)在正是尚朝的危急存亡之時，也是我們的機會?！?p>　　“父親真準備自理為帝，推翻尚朝嗎？”蘇暮槿有些不確定，她也讀過一些書，明白改朝換代意味著什么，但她始終不敢相信自己就處在這個巨大的漩渦中，而即將起義的人正是自己的父親。

　　“沒錯，尚朝龍脈將斷，氣息奄奄，為了黎明百姓，這個朝代必須被推翻?！碧K青伏肯定地說道，“這是我們這些人的職責?！?p>　　“若失敗了會如何？”

　　“失敗？”蘇青伏搖頭，“失敗便是死路一條，不過我不會失敗的?！?p>　　蘇暮槿自懂事起邊有疑問，父親僅僅是個江淮大牢的獄長，為何有如此信心，認定自己能推翻這個巨大的王朝？他身后必定有一個強大的靠山，但靠山是誰，蘇青伏從未跟她講過，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去問，今日正巧談論到此事，正是個機會。蘇暮槿便說道：“父親為何有如此信心？江淮大牢一共不過兩千獄卒，加上囚犯也才不到萬人，這樣的人數(shù)，如何能割據(jù)一方，推翻尚朝？”

　　“是啊，光是江淮大牢，遠遠不夠，”蘇青伏告訴她，“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雅家嗎？”

　　“記得?！?p>　　“暮槿，這些話非常重要，”蘇青伏環(huán)顧四周，無人竊聽，“我?guī)啄昵霸朴嗡姆?，同雅家打成交易，明面上幫助他們推翻尚朝，實則在暗中削弱其勢力，最終一舉吞并雅家?！?p>　　“這……聽起來實在難以實現(xiàn)?！?p>　　蘇青伏擠出個微笑，道：“我有把握——此事不是你要擔憂的，當然，待你成人后，你也要同我一起處理各方聯(lián)縱。”

　　“明白。”

　　“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兩件事情，一是習武藝，再便是學文化。我此次離開不知將過去多久，這段時間就和之前一樣，由黃北教導你武功，”他忽然壓低聲音，“你可得看緊他，莫讓他打越獄的主意?！?p>　　“黃北師父！”蘇暮槿有很久未見到他，終于能正常相見，她頓時渾身充滿力量，巴不得那天快快到來。

　　“剛說喜怒莫要形于色?！碧K青伏皺眉說道。

　　蘇暮槿低下腦袋，小聲道：“是。”

　　“最后一件事，茶莊的那位路二少爺寄了一把長劍送予你?！彼f道，“你跟我來?！?p>　　兩人行走幾步，到了蘇青伏辦公的地方。

　　蘇青伏從抽屜中取出一個實木長盒，遞給蘇暮槿：“打開看看。”

　　蘇暮槿雙手碰過，揭開木蓋，一柄剔透的長劍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真是大手筆，”蘇青伏感嘆道，“暈紅鋼，北方的特產(chǎn)，堅硬但不失韌性。”

　　“這……這是路哥哥送給我的嗎？”

　　蘇青伏把一封信遞給蘇暮槿，上面是一行秀麗的字跡：

　　今用暈紅鋼打造長劍一柄，贈予暮槿姑娘。路赫崇

　　“拿著吧，以后就用這個練劍，別當個寶貝，劍是用的不是看的。”蘇青伏看她輕撫劍身，便提醒道。

　　“是。”

　　“給劍取個名字？”

　　蘇暮槿想了想，說道：“就叫赤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