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后,
他是真的再沒來過。
只有眼前的這片海,
總是在她腦子里若近若遠的飄搖著,
一會兒感覺是巨大的海浪翻滾呼嘯撲面而來,
夾雜著砂礫和海草猛烈的搖曳著她滴著血的心,
一會兒又覺得那海遠在虛無縹緲的天際里,
讓她聽又聽不到,
只能在這現(xiàn)實的痛苦中,
不斷的思索著那一縷遙遠而真切的記憶……
后來,
這里來了一個叫蘇珊的女人,
聽管家皮特說,
是王錦嵐安排過來給她陪產(chǎn)的,
是個四十來歲有四分之一亞洲血統(tǒng)的胖女人。
夙慶幸蘇珊夠安靜。
在她對著窗口發(fā)呆的時候,
蘇珊不多話,
會送一碟水果一杯茶,
或者,
就靜靜地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記不得多久前的一個暴雨夜,
狂風夾帶著雷電,
仿佛要把這無盡的黑夜撕碎一般,
曾經(jīng)也是這樣一個夜晚,
是她與劉棟再度的重逢,
今夜的雷雨依舊,
曾經(jīng)的人卻在哪里?
她蜷縮在窗邊,
陷入了劉棟戴著鴨舌帽等她的那個夜……
蘇珊推門進來,
因找不到她而驚慌,
慌忙的喊叫聲,
撕揉著她千瘡百孔的心,
掙扎著從陽臺邊角爬了起來,
由著蘇珊攙進房間。
蘇珊終于下樓了,
心里的苦澀依舊在蔓延,
對著窗外,
獨自默默地望著暴風雨的盡頭,
最終也沒有望到,
那個她想了無數(shù)次的,
壯壯的,帶著鴨舌帽的身影,
看來,
他這輩子,
果真是不會再回來了……
臉貼在窗上,垂下晦暗的眼,要么,雷劈了她吧,要么,忘了他吧,結(jié)束這無盡的煎熬!
突然間劇烈的胎動,
讓她從絕望的閃回里清醒,
原來,
她真的不再是一個人了,
這個小小的生命在陪著她,
那么小小的那么輕輕的跟著她,
她楞了一下,
初為人母的溫柔開始在心中延展,
慢慢的,
整顆心被那種酸酸澀澀的暖包圍,
她終于感到,
不再孤單了……
輕輕的撫上自己凸起的肚子,告訴自己,不要再傷心了,真的不要再傷心了,讓一切都過去吧……
天亮了,
又是一個無眠的夜,
窗外盡是被暴風雨摧殘過后的亂靜,
無意間看到墻角邊被風吹的七零八落的玫瑰,
碎了一地的花瓣,
血紅血紅的,
就像她歷盡掙扎千瘡百孔的心一樣,
只看了那么一眼,
便深深的印在腦子里,
花應景,
讓她有種提起畫筆的沖動。
日子,
酸澀無味中繼續(xù)著,
她拿著畫筆,
仔仔細細的畫著那天暴風雨摧殘后的玫瑰。
灰黑色背景,
只有血紅的花瓣凸顯出來,
那花瓣的形狀,
像碎了的心臟,
一片一片的散落在雨水里……
她欣慰,
歲月似乎真的改變了一些東西,
她慢慢習慣了這份酸澀的寧靜,
一心等著小生命的到來。
偶爾的胎動,
總是能給她難以抑制的欣喜,
在肚子越來越大,
胎動越來越頻繁的時候,
她寫起了日記。
有些是給孩子的,
還有一些,
是給媽媽的。
她寫道:
孩子,
爸爸和媽媽分開的日子是2012年10月27號,
媽媽得知懷上你的時候是2012年11月6號,
媽媽不知道為什么要和你說這些,
可能是為了讓你知道,這兩個日子已經(jīng)深深的刻在我的心里了吧,
也可能,為了讓你知道——我有多愛你的爸爸。
這愛,我要怎么給你說呢,我要怎樣讓你明白呢?
如果你不明白,我該怎么辦……
你是爸爸生命的延續(xù)。
對于媽媽來說,關于爸爸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你知道嗎?
那天,在我和你爸爸見最后一面的那天,到現(xiàn)在,我都不愿意說‘最后一面’這個話,你知道嗎?
我永遠都覺得他活著,他在一個地方,遠遠地看著我們。
他知道我們哭,知道我們笑,他會陪著你平安出世。
你是他的孩子,你會是一個堅強的人,像你爸爸那般無所畏懼。
我寫這些話,是因為你在我肚子里游動,
是因為,我想讓你和你爸爸明白,
我很好,我愛你們。
我的孩子,你給了媽媽無比的勇氣,
讓媽媽在得知懷上你的時候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你知道媽媽知道懷上你有多高興嗎?
當然,如果你爸爸能對著我笑一笑,哪怕只是再對我笑一笑,就更好了……
你永遠不會有爸爸的大手把你抱一抱了,
這是我心難以愈合的痛。
但是,請堅強一點孩子。
我等著抱你呢,我的孩子……
我永遠愛你。
你的媽媽唐臻夙
2013年4月16號
媽,
既然我這么任性,
你就原諒了我吧。
離開,
是為了生下孩子,
現(xiàn)在一切都還好,
我雖然還是固執(zhí)著,
但畢竟,
但我還是我。
總有一天,
我會成長,
勿念我,媽媽。
對不起,媽媽。
原諒我,媽媽。
女兒夙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