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宸雙眼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像把小扇子安靜的耷拉在那里。此時的他,沒了平日里的冷漠和氣場,真是好一幅靜謐的梨花美人圖。
槿云輕輕的挪著腳步,朝他走去。見他穿的薄衫,又是深夜,有些心疼。便隨手脫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輕手搭在他身上。
少年自小便睡意不深,因為偶爾會有刺客深夜拜訪。莫南宸自己也有些震驚,這次,竟合著這琴音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槿云看他醒了,便在他身旁坐下。
“怎么深夜竟在這石桌上睡著了,是宮里的床不舒服?”她笑著問。
莫南宸也不惱,只訕訕說:“還不是你半夜的琴音,驚擾了我。”
槿云的笑像朵綻放的薔薇花,笑得張揚?!拔疫@驚擾的琴聲,倒是讓太子殿下聽著我的琴聲竟情不自禁睡著?”
莫南宸聞言,沒再辯駁,只微微的笑著看她。兩個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竟像個懵懂的孩童似的紅了臉。只是夜色遮住了他臉上的紅暈,槿云也并未察覺。
他意識到自己背上的白色披風,上面還殘留著淡淡的橙花香,是她的味道。轉(zhuǎn)眼看她,也不過是穿著連單薄的長裳罷了。
莫南宸心里像被火爐暖著似的,隨即將它脫下,披到了槿云身上。
看著她不施粉黛的容顏,他的目光聚焦在她微張的粉唇上。像是被什么蠱惑了心智,他的雙手不知不覺的拂上她的面頰。
槿云只覺他的手指冰涼,許是因為臉的溫度上升。這一舉止,還真是讓她始料不及。她隨意擺放的雙手現(xiàn)在也不知不覺間捏的緊緊的,也不知該安放在何處。
不過奇怪的是,她也沒躲開他。這,算不算表明了自己對他可能是有好感的?
終是意識到不妥,莫南宸放下了手。
槿云說不出此時是個什么心情,說不清是驚訝還是慌亂,只睜著好看的杏眼看著少年,愣愣出神。
等她眼睛有光時,她笑著問他:“莫南宸,你……”她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似是要將他看出洞來,亦或是,不愿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微妙的表情。
莫南宸似有若無的笑著,狐貍眼微微瞇著,斜睨著她。
“我也不知,像是著了魔。”他的口吻像一潭靜謐的泉水,可心里早已翻起漣漪。
可能這是他內(nèi)心最真實的想法。亦或是,自己也解釋不通的心緒。
一直到后來,她都記得那天夜里莫南宸對她說的話。
從小到大,狐王便教授他為君之道。他害怕失去,所以干脆對誰都不冷不熱,不曾擁有,就不會失去。自他出生就決定了的儲君命運,此生注定悲涼。強者就要無懈可擊,而感情只會讓他變得脆弱,無愛便無痛。
“我孩童時,常常到靈宮東面的花園里玩耍,在那里結(jié)識了一位玩伴,他是蓮花池中的一條紅色錦鯉,可是,那天我還像以往去找他時,他卻再也沒有現(xiàn)身過。發(fā)現(xiàn)他時,他躺在蘆葦蕩里,尸體已經(jīng)開始腐敗,發(fā)出陣陣惡臭,他的身上還穿著我送他的那件衣服,后來,我便開始調(diào)查此事,才發(fā)現(xiàn),原是他的同族發(fā)現(xiàn)他與我要好,我還送與他錦緞衣物。便心生嫉妒,排擠孤立他,他們說,是他自己想不開,郁結(jié)而終,可是經(jīng)過審問以后才知,是他們戲弄他,將他裝進了口袋中滾著玩,打開口袋時,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斷了氣……”
孩童時的玩伴,無一幸免難逃一死,上面的那條紅錦鯉不過是眾多案例中的一個,大多死在狐王手中,他也一清二楚。
此事,莫南宸從未與人提起過,畢竟這些年,他也習慣了一個人承受。朝中重臣,哪一位不是精于權(quán)謀算計,內(nèi)有亂臣賊子,外有狼族入侵。若是全都撕開表面,誰的靈魂能干干凈凈?
槿云未曾經(jīng)歷過他口中所說的那些殘酷現(xiàn)實,卻是能真切感覺到他的無奈,甚至是重壓下的無助。本以為,她喜愛自由,可如今想來,身處世間,誰又能真的遺世而獨立。
“你可能真的要守著如此絕情之人過一生了。”
槿云沉默不語,如果在以前,她會堅定的說,她不愿意,可是,現(xiàn)在,她竟欲言又止,無法說出這話。自由舒適,可能也是他向往的生活吧,只是,總要有人擔起大任,負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