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陸 即使生活拋棄了你,請別放棄自己。
不管你多么不想迎接明天,明天的太陽都會照常升起,或者是陰云密布。
徐青凡強撐著走完了告別儀式。
父親沒有變,還是那么安詳?shù)?、平靜的躺在那里,像睡著了一樣,只是身邊多了一圈鮮花,身上多了一面黨旗。
直到今天,直到從白空澤手里接過父親的骨灰的那一刻,徐青凡才真真正正的意識到父親已經(jīng)不在了。不過,今天她一滴淚也沒掉,只是面無表情的呆呆的站在那里,看著來來往往的人走過,向他們機械的行禮。有人悄悄的在背后議論她冷血無情,甚至指指點點說她性格孤僻找不著對象……
墓地。
徐青凡最后一次回頭望了望這青山翠柏,清溪嫩草。三月,這個萬物都開始萌芽的季節(jié),她的春季卻隨著父親一起深深的埋葬在了這里。
“振軒,我爸過去了,幫我照顧好他?!?p> 剛剛回到車里,徐青凡的手機就響了,是沈洛打來的。
“青凡,那邊完事了嗎?你來趟醫(yī)院吧,阿姨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鄙蚵宓穆曇粲行┙辜薄?p> “怎么樣?什么情況?”徐青凡的消沉心思突然間被拽回了更加殘酷的現(xiàn)實。
“情況不太好,陰影是個腫瘤。你回來咱們當(dāng)面談吧?!?p> 剛接到沈洛電話的時候,徐青凡就覺得不妙,心里已經(jīng)做了好幾種最壞的準備,可是聽到“腫瘤”兩個字時,徐青凡的腦子還是“嗡”的一聲,心也跟著用力一顫——后面的人生還有路嗎?
“好,馬上過去?!?p> 徐青凡看了看旁邊的白空澤,白空澤什么都沒說,一腳油門直接飆到了兩百邁。
市二院的胸外科的走廊里,劉筱晴急匆匆的跑進來,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窗臺邊的徐青凡。
“青凡,伯母到底怎么個情況?”劉筱晴一臉焦急的問道。
徐青凡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過頭用嘶啞的聲音說道:“我媽右側(cè)肺葉上長了一個腫瘤,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具體的結(jié)果還需要作進一步的穿刺活檢才可以確定。不過,由于腫瘤的位置不是太好,無論是良性還是惡性的,都只能保守治療,不能手術(shù)?!?p> “?。渴裁?!”劉筱晴一下子傻了,什么話也說不出來。老天這是要折磨死徐青凡嗎?
“筱晴,我小時候算過的一次命?!毙烨喾餐巴?,平靜的說道,“當(dāng)時,算命先生說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前半生生活富足快樂,后半生孤獨終老。當(dāng)時我還不信,說他胡說騙錢。你瞧,眼看著這命就奔著他說的去了……”
“青凡,你別瞎說!”
“我瞎說嗎?”徐青凡轉(zhuǎn)過來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深不見底的絕望,“你看看我現(xiàn)在,爸爸走了,媽媽又得了這樣的病,三十幾歲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沒家沒丈夫沒孩子,你說,萬一哪天我媽也走了,這世界上是不是就剩我一個人了?”她苦笑,“呵呵,也挺好,了無牽掛。”
“青凡,你怎么了?沒事吧?你,你還有我們啊,再說,你怎么知道自己就結(jié)不了婚?”聽徐青凡說出這樣的話,劉筱晴急得眼睛都紅了。
徐青凡拿出手機,遞給劉筱晴,“這是他給我留的最后一句話?!?p> “楚總監(jiān),楚總監(jiān)可能真的有事,你看他這不是給你留言了說回來跟你解釋嘛。”劉筱晴小聲的說道,她也覺得此時為楚慎明的這句辯解是那么的蒼白無力,因為她自己都接受不了這個理由。
“我給他發(fā)微信了,告訴他了所有的事情?!?p> “然后呢?他說什么?”
徐青凡沒說話,用免提撥通了楚慎明的電話——
“對不起,你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蹦鞘煜さ穆曇粼僖淮卧卺t(yī)院的走廊里響起。
“已經(jīng)三天了?!毙烨喾仓徽f出了五個字,卻字字帶血,除了絕望再也沒有任何味道。她閉上了眼睛,周圍的空氣都跟著窒息似的凝固了。過了好一會兒,徐青凡下定決心似的睜開了眼,清亮的眸子中流露出無比堅毅的光芒,她點亮手機動了動手指,將楚慎明的號碼拉入了“陌生人”。
“青凡,你可想好了?不要聽聽他的理由嗎?”劉筱晴一把抓住徐青凡的手腕,用力晃動著。
“他有他的路要走,我不怪他,便也不需要什么理由?!?p> “這可是楚、慎、明,你心心念念了十年的男人!你瘋了嗎?”
“呵呵,筱晴,如果是你呢,你會怎么做?”徐青凡自嘲般的笑了,那笑聲更像是伸向無盡黑暗的雙手,干枯無力的、蕭瑟萎靡的劃過死神的衣角,再不抱有一絲求生的欲望,“是我錯了,從始至終都只是我的一廂情愿罷了。我現(xiàn)在自己明白了,你們也無須再多言了?!?p> 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們終究還是只能相望于江湖。
接下來的三天,朋友們都上班了,徐青凡請了三天的喪假,整日奔波在醫(yī)院的各個科室里,帶著徐母做各種檢查,CT,造影,穿刺……
醫(yī)學(xué)手段愈加發(fā)達的今天,醫(yī)生的能力卻在逐步退化,所有的診斷一律只基于檢驗化驗的結(jié)果,基本沒有了醫(yī)生的自主判斷。這還虧得白空澤動用了關(guān)系聯(lián)系了胸外的主任,否則這娘倆還不知道要跑多少冤枉路,花多少冤枉錢。
周三的下午,化驗結(jié)果出來了,陳主任親自打電話給徐青凡將她約到了主任辦公室,詳詳細細的將徐母的病情進行了講解。
徐母肺部的腫瘤是良性的,但是鑒于位置不好,靠近心臟的大血管,根本無法進行手術(shù)切除,而且這種腫瘤發(fā)生癌變的風(fēng)險極高,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保守治療,積極用藥的同時,保證病人健康規(guī)律的生活和樂觀輕松的心態(tài),以抑制其生長。
徐青凡仔細聽完陳主任的講解,確認了一些問題,最后反復(fù)道了謝。她離開主任辦公室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了。
徐青凡并沒有馬上回到母親的病房,而是去了醫(yī)院的頂樓。這里是她這幾天來得最多的地方,人少清凈,晚上的時候還能看到大半個湘市的夜景。
眼前這座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承載了她太多的記憶:
幼兒園時在外婆家過春節(jié),和兄弟姐妹們一起放鞭炮,搶著吃包有硬幣的餃子;小學(xué)時下了課坐在父親的自行車后座上回家,自行車上掛著的收音機里還放著單田芳講的《七俠五義》;初中時和小伙伴一起逃課去游戲廳,明知道回家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xùn)斥,還將“跟蹤”自己的父親耍的團團轉(zhuǎn);高考前徹夜學(xué)習(xí),母親每天后半夜都會給自己端來一碗熱牛奶;大學(xué)時和室友們一起昏天暗地的包宿,當(dāng)然還有和楚慎明一起去劃船、放風(fēng)箏,沖著高山大河大聲喊著“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的誓言……
這不僅僅是一座城市,而是她的家,她確確實實存在過的印證。如今,歲月帶給她的不再是快樂的童年,也不再是青澀的愛情,而是家庭和親人的重擔(dān),是不可逃避的現(xiàn)實。
我會漸漸失去所有的親人嗎?我會一個人孤零零的去面對今后的生活嗎?這樣的結(jié)局我會害怕嗎?人為什么要有生老病死,為什么要經(jīng)歷這么多苦難?為什么明明知道卻還要給自己創(chuàng)造那么多牽掛的人?要不要就這樣離開,沒有牽掛真好。
徐青凡靜靜地思量著,這個想法已經(jīng)在她的腦海中反反復(fù)復(fù)的考慮了無數(shù)次了。眼前的湘市已經(jīng)入了夜,萬家燈火陸續(xù)的點亮,燈火闌珊間熱鬧得好孤獨。
突然,徐青凡的手機響了,是劉筱晴在她和沈洛三個人的小群里說了話。
“青凡,阿姨今天的檢查結(jié)果是不是出來了,怎么樣?”
“嗯,暫時沒事,但不是太樂觀,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毙烨喾矝]有說話,而是打字回復(fù)的。
“沒事就好,接下來好好休息,好好調(diào)養(yǎng)。對了,今天他給我打電話了,我也拉黑了他。不過后來他連著發(fā)了好幾封郵件給我,問我你的事情,看起來十分著急的樣子。我也沒回,這樣真的好嗎?”劉筱晴說道。
“有什么不好的?他關(guān)機的時候想過我們,想過青凡的感受嗎?我早就給他拉黑了,不過他今天也給我發(fā)Skype了。哎,可惜公司的Skype不能設(shè)置屏蔽。他想聯(lián)系的時候就聯(lián)系,不想出現(xiàn)的時候就消失,憑什么?”沈洛還是那么的火爆脾氣。
“嗯,他確實有錯在先。不過,青凡,你怎么想的???”劉筱晴問道。
“這些與我都無關(guān)了。姐妹們,我決定離職了。我打算帶我媽離開湘市,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住下,平平靜靜的過日子。”
翌公子
眼前的湘市已經(jīng)入了夜,萬家燈火陸續(xù)的點亮,燈火闌珊間熱鬧得好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