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貳 溯洄的魂，落定的塵，枯葉為冢，許一生守候。

　　徐青凡輕輕的幫沈洛整理弄亂的頭發(fā)，憐惜的看著她趴在自己的腿上。

　　“洛洛，這回你的心結(jié)解開了吧。顧言已為人夫，不要再執(zhí)迷于他了?！?p>　　“嗯，我知道。我只是一直找不到理由，原諒我自己。青凡，當年是我放棄了愛情，也放逐了自己的心，而今這一切都是我活該，我應得的?！鄙蚵宓难凵窨斩吹?、迷茫的看著遠方，徐青凡看得出來，這是發(fā)自肺腑的痛徹心扉。

　　“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任何人的錯，不需要原諒，更不需要懺悔。即使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吧。你們倆只是在錯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緣分太淺罷了。你從小嬌生慣養(yǎng)，到現(xiàn)在連飯都不會做吧，別說那些苦你是否能熬得過來，就算能，到時候你們的愛情也許都會消磨殆盡，變得不再美好。愛情，都是想象中美好，現(xiàn)實里殘酷。你當初的選擇是對的，想想你現(xiàn)在心里的顧言，至少他還是美好的，如果你選擇了隨他南下，那么你現(xiàn)在也許早已被現(xiàn)實折磨的投降了。”

　　徐青凡說的這些不僅僅是說給沈洛，還說給她自己。十年的等待，她早已被現(xiàn)實折磨的面目全非，現(xiàn)在的楚慎明還是那個讓她“白首不相離”的謙謙少年嗎？

　　“你說得對。只是，有時候人明明知道，卻怎么也轉(zhuǎn)不過彎兒來?！?p>　　“洛洛，這個只能是你自己調(diào)節(jié)了。不過，顧言的結(jié)解開了，你就可以好好開始新的生活了。韓銘是個不錯的選擇哦?！?p>　　“對了，說到韓銘我想起來了?！鄙蚵宸硪还锹底似饋?，“顧言跟我說，讓我好好珍惜韓銘。不知道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韓銘的？”

　　“不知道?！毙烨喾矓傞_雙手搖了搖頭，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但心里卻暗暗的為韓銘豎起了大拇指。

　　前些日子韓銘又是親自來給她授課指導，又是贈送她vip年卡，還專門請她吃海鮮大餐，冰雪聰明的徐青凡知道韓銘有所求，便一邊啃著雪蟹腿，一邊問了他。

　　韓銘支支吾吾說了半天，原來他看出沈洛有心結(jié)，因而一直郁郁寡歡，隱藏著自己真實的情緒，卻不知心結(jié)到底為何。徐青凡見他如此真誠的愛慕沈洛，便將事情的原委全盤相告，顧言是沈洛的心結(jié)，唯有解開心結(jié)，才能讓沈洛不再混混度日，不過，她也說了，“他們失聯(lián)三年了，找到顧言對于你韓銘來說未必是件好事，解開心結(jié)之后，他們有可能迅速的破鏡重圓，從此再沒有你韓銘什么事兒了?！?p>　　沒想到韓銘這小子還真行，到底走了這一步，看樣子他是真的喜歡沈洛。

　　徐青凡又一次拿出手機看了看，已經(jīng)下午四點多了。

　　傾訴后沈洛的心情儼然已經(jīng)好了不少，抓著徐青凡的胳膊說道：“瞧瞧，都四點了，我也餓了，咱倆去看看公司餐廳有沒有特別年夜飯呀？我請客，讓食物麻醉我吧。”

　　徐青凡現(xiàn)在的心情有點復雜，緊張交織著失落。

　　早上剛來的時候，楚慎明輕描淡寫的一句“中午可能的話一起吃飯”讓徐青凡一直惦記著。剛才沈洛一通電話自己匆匆忙忙的趕過來，也沒來得及跟楚慎明打個招呼，本想著這面完事之后再聯(lián)系他，可沒想到時間一下子就到了四點。不過，這期間徐青凡一直不時的看著手機，除了各路朋友同事同學的拜年信息，楚慎明竟連一通電話也沒打，一條微信也沒發(fā)。

　　“想必他早就把午餐的事情忘記了吧?！毙烨喾部粗謾C，有些失落的說。

　　“怎么了，你有事嗎？”徐青凡的臉色變化沒有逃過沈洛銳利的雙眼。

　　“是明子，他，他說中午的時候聯(lián)系看要不要一起吃午餐……我剛才過來的匆忙，忘記告訴他了，不過這都四點了，他也沒什么動靜……”徐青凡吞吞吐吐的說。

　　“我的好凡凡，你的智商遇到楚總監(jiān)是不是就清零了？”沈洛聽到徐青凡說的這些，馬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一臉鄙夷的說，“你看現(xiàn)在都幾點了？楚總監(jiān)說中午聯(lián)系看要不要一起吃飯，也沒說非要等你一起吃飯，人家沒聯(lián)系你就是不想跟你吃了唄，怎么，不跟你一起吃飯就得餓死唄？你就是太把他當回事了，你看看人家，輕描淡寫的一句就搞得你如坐針氈，坐立不安的。青凡，你的愛情就只配在塵埃里仰望了嗎？愛情可以爭，可以搶，但不能靠施舍。你勸我的時候那么明白，怎么到自己就糊涂了呢?！?p>　　“洛洛，你！你這張嘴啊?！毙烨喾脖簧蚵暹@幾句話懟得有點無所適從了，不過仔細想想，楚慎明到現(xiàn)在也沒聯(lián)系自己，許是真的是太忙忘了吧，她放下手機如釋重負的對沈洛說，“走吧，想吃什么？”

　　“來點好的，補補。我補心，你補腦?！?p>　　兩個人互相挽著手來到公司餐廳，誰知剛邁餐廳門，徐青凡的電話就響了。徐青凡有些難以掩飾欣喜的拿出手機一看，表情瞬間便又恢復了正常——是白空澤的電話。

　　“凡凡，你還在公司加班呢吧？工作搞定了嗎？”白空澤的聲音還是那么好聽。

　　“嗯，完事了。咦？你怎么知道我加班的。”

　　“我剛從你家出來呀，剛才順道去給叔叔阿姨送點年貨?！?p>　　“哎呀，你太客氣了，不用的?！?p>　　“沒事，單位發(fā)的。太多了吃不了。對了，你工作OK了的話，我過去接你吧?！?p>　　“呃，不用不用，我和沈洛打算在公司餐廳吃點飯之后再回去?！?p>　　“公司餐廳？那怎么對得起兩位大美女大年三十的加班啊，等著吧，十分鐘就到了?！?p>　　“不用了。喂，空澤，喂喂……”

　　電話那邊白空澤已經(jīng)掛了。

　　“白少？要接你吃飯去？”沈洛問道。

　　徐青凡點了點頭，卻提不起興致來。

　　“這個才是真的想約你吃飯的樣子。不像某冰塊，說說而已。走吧，一起去，今天本小姐請。”

　　徐青凡有些無奈的看了看沈洛，她雖不想跟白空澤去吃飯，但是今天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想掃沈洛的興，“好，等我回辦公室換下衣服?！?p>　　徐青凡回到辦公室里打開電腦，skype上兩條來自楚慎明的信息隨即映入眼簾：

　　“凡，搞定了嗎？”（11:52）

　　“不著急，我等你?！保?2:28）

　　徐青凡的心突然揪了起來，她查看了一下楚慎明的狀態(tài)，skype顯示他還在線。

　　“明，不好意思，上午顧言來了，洛洛找我過去了……沒注意到時間，實在抱歉?！?p>　　“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呢？”楚慎明秒回了信息，讓徐青凡一下子蒙了，難道他還在等嗎？

　　“呃，洛洛要出去吃東西緩解心情，我答應陪她了，不好意思。對了，車鑰匙就放在你那吧，我這幾天也不用了?！边@幾十個字徐青凡是寫了刪，刪了寫，斟酌了好幾遍才發(fā)出去的。

　　這貌似是她第一次拒絕楚慎明，心里忐忑的不得了。不過最終讓她下定決心的還是沈洛的那句“你的愛情就只配在塵埃里仰望了嗎”。她已經(jīng)喪失了自己，這樣的徐青凡，絕非是楚慎明喜歡的。不過，消息發(fā)出去之后，徐青凡又沒出息的開始了新一輪的忐忑——楚慎明半天沒有回復。

　　“明，你……已經(jīng)吃完了吧？”徐青凡又發(fā)了一條。

　　“嗯。知道了?！边^了好久，楚慎明回了這幾個字。

　　看著這幾個字，再加上對楚慎明性格的了解，徐青凡猜到他一定是等了自己一個下午，一定是一直都沒有吃東西，也一定是怪她不聲不響的放了他鴿子。怎么辦？徐青凡一時正手足無措起來，她抓起衣服關(guān)上辦公室的門，正要往策劃部跑去，出門一下子撞上了迎面走來的沈洛，手機也隨之響了起來。

　　“青凡，我到了，一樓門口等你們哦！”

　　四樓，策劃部辦公室，楚慎明端著一杯咖啡站在窗前。

　　窗外，一臺白色的蘭德酷路澤慢慢的駛?cè)牍敬箝T，車門一開一條通體雪白的薩摩耶跳了下來，歡快的奔向剛走出樓門的那兩個陽光明媚的女子，前前后后的跳躍著，又是搖尾巴又是撒歡兒，兩女子有說有笑的上了車。隨后，白色的蘭德酷路澤又緩緩的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凡，對不起，我來晚了吧。你，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吧……”

　　農(nóng)歷的大年三十是一個神奇的日子，不管這一年你在哪里只手遮天，翻云覆雨，這一天總會有一個地方是你千里迢迢要奔赴的；不管你們平時相互多磕絆，多針鋒相對，這一天總會和和氣氣的互道一聲“過年好！”之后餃子小酒，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百無聊賴的看一成不變的春節(jié)晚會。

　　熱氣騰騰的飯菜、火紅的窗花、被蒸汽熏的朦朧的玻璃窗，暖暖的年味兒代替了平日家里的冷清，想必這就是年之所以被眾人需要的原因了吧——往日獨來獨往的人們需要一個理所應當?shù)幕ハ嗳∨娜兆印艏t酒綠的鋼筋水泥間，也只有在這一天才有了些人情味道。

　　平時不怎么回家的徐青凡親下廚自張羅了一桌好菜。自從上班以后，她就主動跟徐媽媽學起了廚藝，煎炒烹炸樣樣精通。眼看著天上飛的、水里游的都在桌上栩栩如生，徐媽媽卻背地里獨自嘆氣，女兒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三十幾歲了怎么就釣不上一位金龜婿呢？

　　包完餃子，徐青凡也忙里偷閑的坐下來拿出手機，開始了微信拜年，發(fā)紅包。

　　自從有了手機移動支付，發(fā)紅包這個活動不再受空間和時間的限制；自從兄弟姐妹親朋好友們都結(jié)婚生子，徐青凡每年的紅包支出便節(jié)節(jié)攀升。不過比起紅包錢，只要這些人在收了紅包之后別再回一句“青凡你也要抓緊結(jié)婚啊”，她便阿彌陀佛了。

　　該拜的年都拜完了，徐青凡靜下心來點開了楚慎明的頭像，每年她都會認認真真的發(fā)一條祝福的信息給楚慎明，這條信息里真切的寄托著她的希望和祈禱。

　　徐青凡又是寫了刪刪了寫的想了半天，最終只發(fā)了八個字：

　　平安喜樂，一生順遂。

　　不錯，這正是楚慎明寫在生日禮物的卡片上的話，此刻她發(fā)給他，希望他能明白。信息剛發(fā)出，她的電話就響了。

　　“信息收到了。”話風一向如此簡短明了的非他楚慎明莫屬了。不過令徐青凡驚訝的是，往年發(fā)給楚慎明的拜年短信要不就是石沉大海，要不就是回一個笑臉，今年卻特意打了電話過來，難道……

　　徐青凡定了定神，說道：“嗯，吃餃子了嗎？”

　　“還沒，剛到家。這時間飯店都不營業(yè)了，打算包點餃子，不過估計冰箱里沒有什么食材，我最近都沒時間買?！背髅鞯坏恼f著，似乎并不怎么關(guān)心自己的年夜飯。

　　徐青凡心里陡然一酸，一個人的大年夜，卻被楚慎明說的如此輕描淡寫，可見這并不是他第一個孤獨的大年夜，如此鋼鐵般堅硬的心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次殘忍的捶打淬煉。

　　“對了，差點忘了，我給你準備了些東西，還在我家的冰箱里呢。今天過得太突然了，沒來得及給你……車的工具箱里有我家的門鑰匙，你方便過去取嗎？”徐青凡并不是突然想起來的，她早就猜到楚慎明多半不會去父母的任何一方家里過年，這些年春節(jié)他也都未曾回國，再加之年前他一直忙于加班解決問題，于是徐青凡就悄悄的給他采購了一些食材，以備過年的時候他買不到。

　　“凡，你……”楚慎明的聲音有了一絲顫抖。

　　“我估計你沒有時間買。過去取吧，看看就知道了，都是你喜歡吃的。”徐青凡心里竟突然有了一絲滿足，起碼他不會再拒絕了。

　　“嗯。謝了。”

　　“呦？明子，你跟我說謝？不是你說的，我們之間不需要嗎？”

　　“呃，好……”楚慎明爽朗的笑了，在寒冷的夜里，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動的，更是暖心的笑了。

　　“你自己做，廚藝還說的過去嗎？”剛說完這句徐青凡就有點后悔了，自己在札幌拉肚子住院時吃的那頓不就是楚慎明的手藝嘛，何止說得過去，簡直可以堪比“米其林大廚”了。不過，她確實怎么也沒想到這些年楚慎明在廚藝上竟有了如此造詣。

　　“你說呢，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人？”

　　楚慎明溫柔如水的聲音聽得徐青凡心里癢癢的。徐青凡一時間竟沒說出話來。

　　楚慎明見徐青凡半天沒吱聲，便接著說道：“對了，還有件事告訴你。下午，陳兮部長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