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郭家燈火通明。
“什么……你是說,徐牧那小子賣了二十輛車給泰禾米廠?我咋就聽著不信咧?”
郭大強手中的酒杯剛舉起一半,就被兒子剛才的話給驚住。
不僅僅是他,就連周圍一大家子人,也都安靜下來。
半晌,倒是郭震母親白曉娥小聲開口道:“我聽說泰禾米廠廠長是他外公,這里面是不是……”
都是一個村子的人,相互知根知底,徐牧母親蘇瑞英家里的事情,郭家哪會不知道?
不過,就算是親戚幫忙給家里孩子賺錢,也沒這個幫襯法吧?
“任誰也沒這么慣孩子的,這起碼十多萬丟到水里,是你愿意不?”郭大強放下酒杯,滿臉的不可思議。
倒是郭嘉涵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了轉(zhuǎn),繼而推了推郭品尚問道:“爸,你說那家伙會不會騙他外公錢啊?!?p> “什么叫騙?”
郭品尚瞪了女兒一眼,偏頭皺眉問道:“……對了震震,那徐牧有沒有說一輛車他賺多少錢?”
“不賺錢。牧子說了,多少錢從叔你那拿的,就多少錢賣給泰禾?!闭f到這里時,郭震顯得有些激動:“按我說啊,牧子就是仗義,不賺一分錢就給家里人幫忙……”
“切!”
郭嘉涵嗤之以鼻,抿了一小口健力寶,吞下后,才不屑地翻了個白眼道:“要么是他吹牛,要么……就是他會找我爸多要點優(yōu)惠,好從里面賺差價。白花力氣的事,傻子才會做呢。”
“嘉涵這話有道理?!闭f話的是她母親陳舒婭,只見她抿嘴一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繼續(xù)道:“這親戚歸親戚,生意歸生意,要是連這個都拎不清,那徐牧就是在給震震吹牛?!?p> 兩母女在這一點上,倒是達成了共識。聽她們這么一說,郭大強夫婦也連連點頭。
不過他們心頭疑云未去,如果這事是真的,那泰禾米廠生意這么好?花這么多錢買車,難道為了收糧?
半晌不發(fā)一言的郭品尚咳嗽兩聲,沉吟著搖頭道:“徐牧那孩子看著沉穩(wěn),事情應(yīng)該不假。泰禾我也知道,人家蘇廠長打拼這么久,不可能平白無故買這么多車,這里面肯定有其他道道。震震你說說,那徐牧賣車簽了合同沒有?還有沒有其他的附加條件?”
“我不知道哇!”
郭震正努力掰扯著自己碗里的魚片,聞言茫然地抬頭回道,接著仿佛想起什么又興奮起來。
“牧子給了我兩千塊,說是他外公給的,明天要我在鎮(zhèn)上找家門店,扯幾條紅幅把叔家那車的廠家招牌打起來,還印了好多傳單,說是要做廣告咧?!?p> 兩千?
這可不是小數(shù)目。
郭大強兩口子皆是震了震,面面相覷間,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錢都給了,貌似……這么大的事,還真靠譜?
“開店?印傳單?”
這下就連郭品尚也有些糊涂,努力思考半晌,也弄不懂徐牧的用意,終究還是搖頭失笑:“琢磨不透啊,徐牧那小子到底想干嘛?”
這賣車根本就是一錘子買賣,郭品尚實在是想不通,徐牧這擺明要大干一場,準(zhǔn)備持久戰(zhàn)的樣子,到底搞什么名堂。
而且,那蘇廣發(fā)難道老糊涂了,出錢任這小子胡鬧?
不知不覺中,郭品尚興趣大增,本來只是一著閑棋,現(xiàn)在倒是引起了他的極大重視。
好歹,連那蘇家老爺子也參與了進來……
“那家伙……該不會是準(zhǔn)備打著咱家的招牌招搖撞騙吧,爸,你可別被人騙了?!币膊恢老氲搅耸裁?,郭嘉涵突然脆生生地開口道。
聽到這話,郭品尚渾身一緊,瞳孔驟然收縮,隨即又放松下來。
不管那小子打什么主意,難道自己這老江湖還真能被人陰不成?
那不是扯淡嘛。
見話題似乎有些沉重,白曉娥趕緊湊了句:“那可不會,牧子一家人咱都知根知底,他干不出這種事。”
郭品尚也是點頭,不輕不重地在女兒螓首敲了一記:“別瞎說。對了震震,既然徐牧要你幫忙開店,那就讓嘉涵也跟著去漲漲見識,反正她呆在這里也無聊?!?p> 連他都摸不清那小子的路數(shù),郭品尚心中癢癢得不行,若不是顧忌長輩威嚴(yán),連他都想去瞅瞅,看那徐牧到底是準(zhǔn)備要干嘛。
“好啊好??!”郭嘉涵喜孜孜地嬌聲嚷嚷。
昨晚初來的新鮮感,在經(jīng)過一天的消磨后,早就消失殆盡。
要是能夠去街上玩也不錯,而且,開店這種事情也有趣得緊,若能揭穿徐牧那家伙的陰謀,那就更有趣了。
她對徐牧第一印象并不好,也不喜歡博眼球出風(fēng)頭的家伙。
而且,昨晚剛見面時,那家伙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超級無聊,也超級無禮。
對男孩子偷偷摸摸看自己她早已習(xí)慣,絕沒見過有人那么肆無忌憚的觀察。
臭不要臉……
要是徐牧知道,昨晚自己那純欣賞的目光,會得到郭嘉涵如此評價,一定會大呼冤枉。
世上男人遇到美女,不向來都會多瞅兩眼的嘛?
這特么也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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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巖村鄉(xiāng)民們幾乎家家都有竹床,類似于單人床大小,全竹制作,極為輕便。
夏天傍晚時搬出來,用井水清洗后,一家人坐在上面談天說地,消暑納涼,在缺電的年代,這竹床便是農(nóng)家夜晚最大的享受。
當(dāng)然,更多的農(nóng)家不叫竹床,干脆叫涼床。
這時候的石巖村,早已雞鴨歸籠,牛狗入棚,除了類似郭家那種大戶,基本都各自在院子里竹床上納涼。
院墻草叢傳來陣陣蟲鳴,隱約有路過的村民低語,和偶爾響起的嬰兒啼哭。
此刻的徐牧,躺在院中的竹床上,手中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拍在身上,驅(qū)趕著嗡嗡蚊蟲,發(fā)出“噗噗”的悶響。
而他的思緒,卻早已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今天臨時做的決定,雖是靈光一閃,但隨著徐牧在心中不斷演算,察遺補缺,自覺得成功率也隨之增加。
賣車也好,幫外公度過這一難也罷,對他來說,其實也是順手推舟。
他不會讓自己失敗,這可是他賺取第一桶金的關(guān)鍵一步。
當(dāng)然,徐牧并不認(rèn)為他剛一出手就能幫泰禾打敗福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飯要一口口的吃,事要一步步的做。
若是可以的話,徐牧不介意運用一些手段,把即將風(fēng)生水起的周福哲,于未發(fā)跡之時打落塵埃!
天色微涼,璀璨星河高懸夜空,忽明忽暗,神秘悠遠。
而徐牧仰首望天,慢慢地,一顆心也隨之變得澄凈下來。
此刻靜下心來,徐牧卻是莫名開始想念前世的那個她,那魂牽夢縈的俏臉,似乎正在星空中對他微笑。
是的,她愛笑。
愛笑的女孩,同樣也愛哭。
猶記得兩人第一次吵架是參加工作后,具體為了什么事已徹底忘了,當(dāng)時的徐牧關(guān)了手機,出門硬著心腸在網(wǎng)吧呆了一個晚上。
他不記得當(dāng)時自己是什么心理,是想拗一下女友愛耍小性子的毛???還是不耐煩對方的撒嬌?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等徐牧第二天早上回去,就看到她從沙發(fā)上沖過來,披頭散發(fā),死死地抱著他的腰,“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上,眼淚鼻涕一塌糊涂。
“答應(yīng)我以后不要關(guān)機好不好,我找不到你,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那天的徐牧很心疼,緊緊抱著對方,在心里發(fā)誓,絕不會再讓她掉一滴眼淚。
可最終……他還是食言了。
往事如電影般一幀幀劃過腦海,不知不覺中,徐牧的眼前有些迷蒙。
那個傻丫頭,對她好一點,她就可以付出一生……
人生幾經(jīng)跌宕,在臨近四十歲時,徐牧一無所有,唯有她還默默堅守身邊。
那時候窮困潦倒的徐牧也曾想過,假如時光倒流,他絕不會去撩撥這個傻傻的女孩,不打擾對方安寧的生活。
現(xiàn)在,時光真的倒流了……
徐牧的眼神漸漸明亮起來,這輩子,他不再是單單為自己活著,為了家人,也為了她……
而現(xiàn)在,她在哪里?
仿佛一只無形的大手攫住心臟,徐牧心中突如其來有種沖動,猛然從竹床上坐起,他喃喃失神道:“明天……明天我就去找你,等我?!?p> “說啥咧?”
這時蘇瑞英正好端著木砧板過來,上面放著幾片西瓜,借著遍布大地的銀輝,甚至可以看清那砧板上的汁水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