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桂豹的蠻橫讓雙方的談判陷入僵局,他的臉色鐵青,目露兇光,一言不發(fā),是特別得嚇人。若是一般承受能力不行的人早就被這股邪惡的氣勢鉗制得透不過氣來。
這是他的慣用手段,故意不說話擺臭臉來制造緊張氣氛,以此來折磨談判者的心理。譚桂豹的伎倆白岐看得透骰的,他知道四伯伯最喜歡敲人竹杠,勒索起來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想必這次也是一樣,破財是免不了了。
白岐打破了沉默,說道:“譚老爺,這一萬兩銀子就記我頭上,回頭你就派人到我府上去取。另外我再五百兩給幾位弟兄作藥費,這位徐公子的事還請您高抬貴手了。”他愿意替陳勁夫攤下著一攬子麻煩,當年陳勁夫有大恩于他,他都一直沒有機會報答陳勁夫,現(xiàn)在是還恩的時候了。
“白老爺,這怎么可以。我……”陳勁夫的話剛要開始說白岐就搭搭他的手腕,他讓陳勁夫放輕松,不要太把這事放心上。
譚桂豹心中樂開了花。以往他敲詐別人都是要費一般功夫,不用威逼利誘是行不通的,就是如此那也得費老半天的勁。沒想到這次一萬兩來得這么容易,過了一個月六百兩變成了一萬兩,足足多了九千四百兩,另外還賺了五百兩藥費。譚桂豹來回地踱步,他太開心了,所以要平復情緒,他怕一說話就笑出聲來。
“咳咳,”譚桂豹干咳了幾聲,“既然白老爺誠心誠意來化解這個誤會,譚某不能不給面子。陳小林欠下的那筆賬就一筆勾銷了。既然賠了醫(yī)藥費徐公子的事我也就不追究了。不過借契就先放我這里,你把銀子送來,我就把借契還你?!?p> 白岐嘴唇微微嘟起露出一個苦笑,“一共一萬五百兩,譚老爺是要銀票還現(xiàn)銀?”
譚桂豹忽地把頭探了過來,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個安靜的手勢,讓白岐不要說話。他轉(zhuǎn)過身,對自己的那些個爪牙說道:“你們幾個都老子聽清楚了,陳小林的賬現(xiàn)在已經(jīng)清了,以后就不要深更半夜地去陳老大船上打擾人家。一幫不中用的東西?!?p> 靠墻站著的五個人都紛紛點頭說是。
“光說是有什么用,真是沒禮貌。還不謝謝白爺,謝謝陳老大。謝謝徐公子的不殺之恩?!?p> “謝謝白爺?!?p> “謝謝陳老大?!?p> “謝謝徐公子不殺之恩?!?p>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幾個人一唱一和有趣得很。最后譚桂豹把他們一股腦兒轟出去,嘴里還嘟噥道:“凈給老子添事情。”等人離開的聲音越來越弱,直至消失后。
譚桂豹緊張兮兮地坐下來,他把頭探向白岐,眼睛睜得大大的。他一頓一頓地說道:“三天后,一萬五百兩,要現(xiàn)銀,裝在箱子里,你就拉到鐵佛寺里。”
“好,我一定送到。風雨無阻。”
“記住,可千萬別讓外人看到了?!弊T桂豹吩咐道。
一說起錢,譚桂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得神經(jīng)兮兮的,原本板著的臉就柔和下來了,表情也豐富了,粗狂的嗓門變得輕聲細語,連動作都變得溫柔了。大概是不義之財來得太多,心里不踏實,總覺得旁邊有人在探聽他的消息,搶他的銀子。
“來來來,”譚桂豹端起了茶盅,“寺里不許喝酒,只能以茶代酒了。”
四個人端起茶盅把茶喝了,譚桂豹還和他們一一碰杯,有些不倫不類但談判終于是結(jié)束了。
“那我們就不打擾譚老爺了,告辭了?!?p> “晚上臨洲酒樓,我做東。三位務必賞光?!?p> 白岐看了看陳勁夫和徐春,確定他們都沒意見后說道:“好。到時見。”
“徐公子,你的刀。”譚桂豹把刺邪遞給徐春,“是柄好刀。”
“謝譚爺!還請給我塊布包一下。”
回去的路上,陳勁夫不禁感慨道:“真是蒼天無眼,像他這種惡人怎么就沒人治?一萬五白兩啊,就這么被他拿走了?!彼迒手?,臉上沒有一絲喜悅,全然沒有脫離危險之后的解脫感。
“惡人自有惡人磨,這里沒有人比他更惡了,他這種人早就成精了。只能盼著他少作點孽了?!卑揍恼Z氣中多少有些無奈。
徐春很納悶,他問白岐:“白老爺,四伯伯這種人作惡多端,地方鄉(xiāng)紳就沒有一句怨言,難道官府就沒人管?”
“強龍壓不住地頭蛇,父母官在這里撐死三年,三年后該去哪上任就去哪上任。譚桂豹盤踞在這里可有三十多年了,官老爺還得去拜他的碼頭。官府固然可畏,但四伯伯是可怕啊。再說誰敢告官,告官不成不是自尋死路嘛。官府不會辦他,官府也辦不了他。近些年他倒是收斂一些了,前幾年他是動不動就把刀子拔出來的。至于地方鄉(xiāng)紳,比如像我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p> “依我看,倒不如重金雇殺手殺了他,一了百了?!毙齑豪淅涞卣f道。
白岐讓徐春小聲點說,“誒,不可亂說啊。譚桂豹的武藝在三江口,蘭溪一帶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就是江湖高手都不見得動得了他。別看他五十四了,身體還壯如牛。他還重金雇了一下一些死士保護他,要殺他難于登天?!?p> “像他這等無惡不作之徒既然也住進了鐵佛寺,真是有辱佛門清凈地啊?!标悇欧蛘f道,“難道他也怕遭報應?”
“恩公這話倒是有些真,近些年他倒是裝模作樣地做了些善事。不過今天看來還是老樣子?!卑揍鸬?,過了眼前的這片小樹林前頭就是大路了,白岐就讓徐春和陳勁夫停止了譚桂豹的話題,那里人多萬一被人聽到給譚桂豹打了小報告就不妥了。
因為白岐出手相助,所以事情進展很順利,三人回白府時正是飯點。徐春因為昨晚與強盜打斗,今早又被陳勁夫拉了起來進縣城,身體的疲憊在飯后開始爆發(fā)出來。陳勁夫是一宿沒睡,之前神經(jīng)一直緊繃著,現(xiàn)在事情解決了,人也舒坦了,困意涌上來了。白岐安排了兩間客房,讓他倆去休息,直到太陽落山才去派人喚醒他們。
徐春和陳勁夫經(jīng)過休息之后,倦容消除,整個人都精神了。無事一身輕,陳勁夫伸了一個懶腰。
晚上譚桂豹在臨洲酒樓設宴。
天慢慢黑了,今天是農(nóng)歷十五——鬼節(jié),河邊有活動儀式。河埠頭上都是人,人們蹲在那里,將芋艿葉中折疊好的火紙點燃,將芋艿葉輕輕推到河中央?;鹬紵?,釋放出特有的氣味,這種氣味在廟里或是喪事上是再熟悉不過了。三人站在橋上,可以看到整條河里都飄著芋艿葉。
臨洲酒樓的老板正是譚桂豹,所以三人一進店門,小二就趕緊通報掌柜,掌柜就去請譚桂豹。
“三位來了?!弊T桂豹從里頭出來。
“讓譚老爺久等了?!?p> “那三位就樓上請吧?!弊T桂豹手臂一攤,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臨洲酒樓是譚桂豹自己開的,包間自然也是位置最好的。房里太悶,譚桂豹推開了窗,一眼就看到河邊的人正在燒火紙,他這才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心里大罵道,“真是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