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日出日落
林克渾渾噩噩的連軸轉(zhuǎn)著忙碌了許多年,久到他都想不起來上次像這樣安靜的坐在窗邊什么也不做是什么時候。
他有些迷茫,當(dāng)年回到林家,接手公司,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模樣,是為了什么來著?
為了他的傻姑娘。
但是,他側(cè)首看看在身后刷著手機的陸玫,心里一片荒涼。是歲月改變了故人嗎?還是他自己變了心,又來挑剔她?
他想不明白。
陸玫察覺到林克的視線,湊上前來,“阿克,冷嗎?要吃點什么嗎?或者我給你換杯熱茶?”一如既往的體貼。
林克沒有回頭,沉默了一會后,他開口說道:“陸玫,你看過醫(yī)院的診斷嗎?”
“什么?”
“病歷上有寫,我有很大概率站不起來了,你看到了嗎?”
陸玫愕然,呆了一瞬,但她很快笑了笑,笑容得體而嫻熟,“別想這么多了阿克,現(xiàn)在醫(yī)學(xué)這么發(fā)達(dá),會有辦法的?!?p> 林克直視著她的表情,目光幽深,終于還是只“嗯”了一聲,便轉(zhuǎn)過頭去沒有再看她。陸玫端著茶杯躲了出去。
醫(yī)院的病歷其實寫的沒有問題,但他當(dāng)日一時興起為了詐艾安安,死乞白賴讓醫(yī)生瞞著艾安安真相,讓安安誤以為他傷的很重。也因此安安才會對他那樣百般縱容。醫(yī)生雖然不愿,但被他纏的沒有辦法,也就含含糊糊的對著安安糊弄過去了。
林克想起陸玫方才的表情,彎起嘴角,眼里卻沒有絲毫笑意。
人心最是經(jīng)不得試探。他從小就明白的。
都怪艾安安,那個憨傻過頭的呆子,總是讓他忘了這一點。
他又看向海面,方才他就看到言煦拉著艾安安經(jīng)過陽臺,但海面上沒有燈,一片漆黑,他看了許久,也辨不清兩人此刻在哪。
徐風(fēng)看陸玫下樓在一樓坐立不安、又不肯再上去。放心不下的上樓看了看,林克在只開了一盞臺燈的屋子里安靜的坐著,一動不動的看著窗外,像一尊孤獨老去的雕塑。
他嘆了口氣,輕輕關(guān)上了門。
而另一邊,安安有意逃避,言煦也不再逼迫。第二日看言煦無事發(fā)生的樣子,確實讓安安松了口氣。
為了林克,她幾乎失去了所有朋友。對于言煦的重新出現(xiàn),她其實有些感激。
言煦情商很高,他用一些細(xì)小的瑣事分去了艾安安的注意力,又在她面前出一些不大不小的糗,微妙的化解了那晚過后的尷尬,兩個人沒有生出嫌隙來。
他是個很會傾聽的人,雖然對著旁人冷淡些,對著安安卻很健談。言煦表現(xiàn)的太過坦然,安安也總是被他引著說出很多無傷大雅的小秘密來。不過三天時間,他們的關(guān)系明顯恢復(fù)到了大學(xué)時的親近。
第四天他們吃過早飯,去了美人蕉。
其實臨行前安安問過言煦,怕他會不喜歡美人蕉。
來馬代旅行的人,對美人蕉的評價兩極分化。美人蕉整個島較小,步行頂多半個小時便能環(huán)島一周,椰影白沙、藍(lán)綠色的珊瑚礁環(huán)繞著整個島。不喜歡的人說美則美矣,但太過乏味,性價比不高。至于安安要去,是因為她自打在網(wǎng)上看到了一組美人蕉的日升日落圖,便心心念念著要去看。
安安十三歲那年,重讀《小王子》,里面有一段話,她記得非常清楚。
書里寫道:當(dāng)一個人情緒低落的時候,他會格外喜歡看日落。
還有一段作者與小王子的對話——
“有一天,我看了四十三次日落!”
過了一會兒,你又說:“你知道,悲傷的人會愛上日落的?!?p> “那么你是很悲傷了?”我問,“看了四十三次日落的那天?”
她彼時正坐在窗邊,抬頭就能看到日落時暮色四合的景象。她才明白,小王子根本不是給兒童讀的,她七歲時初讀小王子,哪里能體會一個人搬著自己的凳子在他的孤獨星球上看四十三次日落時,有多少悲傷。就從那時候起,她也愛上看日落。
十五歲時,她的小王子告訴她,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看日落,我陪你一起看。第二天,我還會陪你一起看日出,不管有多少難過不如意,總還有明天,太陽總會再次升起??傔€有我。
安安思及此,苦笑一聲。
騙子。
不過即便身邊已經(jīng)沒有了他,她可以獨自來完成當(dāng)日他們的諾言。安安到了美人蕉,第一件事就是去向酒店預(yù)訂最方便看日出的水屋。
酒店那邊卻回復(fù)說能直接在屋內(nèi)看日出的水屋都被預(yù)訂出去了。
安安不死心的追問,那能看到日落的呢。
得到的也是同樣的回復(fù)。
安安有些失望,退而求其次訂下了能看到日出的沙屋。沙屋在沙灘上,比起建在水上的水屋離海面更遠(yuǎn)些,少了能直接看到魚和海面的樂趣,但也有面積大,屋內(nèi)設(shè)施更好些的便利。
到了傍晚,她拖著言煦去水屋邊上的棧道,想坐在棧道邊看日落,也聊勝于無。
明明不是旺季,島上都沒看到有多少人,她有些不死心的探頭看著兩側(cè)盡頭能看到日出日落的幾間水屋,“好像里面都沒有人嘛,怎么就沒房間了呢?”
正看著,安安一股邪火突然冒了起來——林克在其中一間屋子,而緊靠著他的陸玫就趴在窗邊。
看著他們,安安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還是覺得這實在很像是林克的做事風(fēng)格。她走過去,敲了敲門。
陸玫打開門的時候,就看到安安斜倚著門框,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活像上門找茬的流氓。
安安倒確實是來找茬的,“林總,我不得不來問一句,”她的表情還算克制,語氣卻酸的厲害,“201-204號房,還有這邊的幾個房間,都是被您老人家包下了嗎?”
林克的目光繞過她,看向她身后的言煦,又轉(zhuǎn)回視線看向窗外,一句話都未說。這樣視若無睹的態(tài)度像過去的每一次一樣,總能輕易的刺痛艾安安。
但一次又一次的糾纏,早耗盡了她的氣力。換做以往的每一次,她也許會不依不饒的賴在林克和陸玫二人之間,這一次,只是讓安安迅速的冷靜了下來。
你這是在做什么。她恢復(fù)了理智,后退一步,就想拉著言煦離開。
陸玫卻熱情的喊住了她,“安安,這幾間屋子都是阿克訂的,他陪我看日出和日落的時候會方便一點嘛。不過你要是喜歡,我可以給你一兩間屋子的鑰匙呀,不影響我們的?!?p> 她回頭就去包里找鑰匙,林克卻開口了:“小玫,誰說不影響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