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聽了這話,也一臉欣欣然,笑回道:“在下有間鋪子,名曰南絲館,正在東市南三巷,若皓兄不嫌厭,大可去那里尋我。今日不巧得很,崔某眼下還有別的安排,不然定要與皓兄以酒助興,詩文相會。這會兒先行告辭,還請皓兄常到我那處坐坐?!闭f著便抱了拳,退身往外去了。
白裳裳還在細思這機緣,卻聽李元禧在耳邊說道:“人都走遠了,還愣著干嘛?皓兄,咱們也該去了?!闭f罷便也轉身向外走去。
李元禧這話語間頗透著些不快,聽得她一激靈,才想起來方才那些瞎話一字不落地入了他耳,心頭不由一緊,不知這直腸子的呆霸王怎么看她呢。卻又不好解釋,只能忙提了步,跟在他身后出了千家詩。
從小廝手里牽過馬,李元禧卻也不騎,只冷著臉不吭聲,直直往前走。
白裳裳從沒見過呆霸王這幅模樣,一時鬧不明白他心里究竟計較什么,便也無從開口,只能不前不后地跟在一旁。
就這么彼此靜默著走了好一會兒,眼見著就要出了平康坊,李元禧忽而停下步,悶聲悶氣地說:“說了那么一車話,你就不餓么?大爺我可差點兒要餓死了!”說完就往一旁的酒坊去了。
這話聽得白裳裳一愣,難道他是因為這個生氣的?
不禁又想扶額,真是個沒心肝的混世魔王。還好她沒自說自話解釋一通,不然這會兒有的啰嗦了。
心里一陣慶幸,于是步伐輕快地跟著李元禧進了酒坊去。
一進了酒坊,便見掌柜一張笑臉似見了財神,沖著李元禧便是一通點頭哈腰、連聲問好,又令跑堂招呼后廚趕緊預備十爺慣點的菜,一路俯著身,引他們到了間極僻靜的雅室。
屋子不大,陳設卻很是講究。一應的紅木桌椅,墻上還裱著幾幅山水畫作。也不知這呆霸王在這兒散過多少銀錢,這般等級的待遇,算得上超貴賓級吧。大約正是世人那趨炎附勢的天性,才越發(fā)襯得權勢名利的好處。
白裳裳還在細瞧打量,就見掌柜親自為他二人擺好了席位,又斟好了涼茶,依舊笑得一臉褶皺說道:“您二位貴人請先喝著茶,菜稍息就送過來,我這就去后廚給您們盯著些?!闭f著便仍哈著腰,一步步退身出去,順手將門小心翼翼地合上。
見那掌柜出去了,白裳裳便徑自坐了下首的位子,拿起涼茶猛灌幾口。別說,講了一席話還真是渴了??梢环畔卤?,便覺得一雙眼睛盯著她不放,想來他終究還是將方才的話上了心。
那呆霸王似是有意逼著她開口,她卻偏不上套,就看誰能熬過誰。
姜還是老的辣,憑著前一世多活了十幾年,最終還是他耐不住先開了口:“皓帬?我怎么不知嫂嫂還有這雅號?”
“不然怎樣?莫非要告訴他真名,讓他尋到宮里去?再說了,皓者白也,帬者裳也,可不就是我么?”白裳裳想都不想直懟了回去,自己都佩服自己瞎謅的能力。
李元禧那廂卻并不買賬,繼續(xù)拿了腔調詰問道:“既知不該與這些不相干的人瓜葛,為何還問他住處,莫非真要去義結金蘭?”
這下該怎么回復他呢,總不能說為了日后好做生意吧?白裳裳有些頭疼,卻忽而又一機靈,擠出個笑臉說:“我這不是怕他問我么?先聲奪人,好堵了他的嘴。你知道的,沒兩日我就要進宮了,哪里就能真尋了去?更何況,我與你都尚未義結金蘭,怎么會跟這么個傾蓋交拜把子?”
說完,忙將涼茶往他那邊推了推,且讓他喝口水敗敗火。
李元禧見她對答如流,雖心中還有些疑慮,卻也不好再苛問,又見她頭一次對自己這般諂媚,也便順勢下了臺階。
換回尋常的語氣轉了話頭,又是一番繪聲繪色將這酒坊夸得上天入地:“不是我吹噓,這里可是全中原最得人意的四方館子。既有北方的各色面點,又有南方的精致小菜,最難得的,還是口純正的西境美酒……”說著便拿眼覷著她。
見他那孩子樣兒,白裳裳不由覺得好笑,卻因才被他抓了把柄,不好不給幾分顏面,再加上確也許久未喝上西境酒了,便拿出十二分期待的模樣回給李元禧。
果然,那呆霸王面上越發(fā)有了得意顏色:“放心吧,若是不好喝,將我這名字倒過來寫?!?p> 再次扶額,白裳裳心想,中原皇帝起的名字,想倒就倒,你想去西天,我可想多活幾年呢!
想到中原皇帝,白裳裳記起李元禧曾說過他是偷偷出京的,回來難免吃他父皇的鞭子。
如今看這樣子,怕是連頓鞭子都沒挨,不由嘆服天之驕子果然不一樣。
雖讓她也松了口氣,可還是忍不住揶揄道:“誒,我忽而記起有人說要挨鞭子來著,怎么看樣子是撞了好運道,省了一頓沒挨著?”說著瞇眼笑看著李元禧。
那呆霸王一聽,臉不變色心不跳,一副無賴模樣回道:“私自離京雖是罪過,可我千里迎親也是一件功勞??!你如今這般生龍活虎,可不得算在我的名下?不過,還是挨了一鞭子,藏在背上你看不見罷了。”說著做出一副拉著傷口的痛苦裝樣。
白裳裳看了不禁好笑。知道這人又是在耍賴,卻也不好拆穿他,一時便也無話。
果然是超貴賓待遇,一盞茶的功夫不到,掌柜便親自捧著食盒,麻溜兒地上了七八道菜品并一壺葡萄酒。好在量都不大,兩人努努力也能勉強吃完。
白裳裳也不客氣,提壺就給自己滿上一杯,順帶著也倒了杯與李元禧。
想了想,端著杯子道:“早起以湯代酒不成敬意,這會兒借你的花獻你這尊佛,多謝你這些日子的照拂,我先干為敬!”便猛灌一杯見了底。
李元禧一時看愣了,這小嫂嫂果然豪杰,喝酒都這么猛烈,全然沒有女兒家的矜持。她都這般颯爽了,自己也不能氣短,于是也忙舉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