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床上八張從絲巾上投下來到圖案流波婉轉(zhuǎn),有如人工雕琢的壁畫一般在瑩瑩的碧光下顯得如夢似幻。
此時韓彥的目光已完全被圖案所吸引,只見那一幅幅圖案上的小人都拿著一支短刺或挑、或戳、或刺、或絞,身上還畫有細(xì)線和經(jīng)脈節(jié)點,空白處則輔以運(yùn)勁和導(dǎo)氣的文字注釋。
“這居然是一套武功秘籍!”韓彥有些苦笑不得,他丹田已廢縱使再高明的武學(xué)也不能修練,這絲巾上的武功對他而言如同雞肋。
“不過…”他眉間微皺又仔細(xì)看了眼八幅字畫,“單從這小人的動作招式來看,上面記載的似乎就是當(dāng)日父親在崇仁、九江所施展的武功。”
“而且和平日里妍兒所使的天山武功相比,實在是…”韓彥突然覺得心下惴惴,在山上最初的幾個月里蘇妍每次和他見面都會把新學(xué)的天山武功使給他看,韓彥雖然對此并不感興趣可見多了對天山武功也算有了些了解。
平心而論韓彥雖不喜歡這里,可天山武功在他看來還是當(dāng)?shù)蒙瞎饷髡蟆⒑茪獍蹴?,無愧于名門正派的正統(tǒng)武學(xué)。
“與之相比這絲巾上所記載的武功就實在是太過陰毒了?!表n彥輕聲道,絲巾上的小人單從招式上看與天山武功可謂大相徑庭,其為了傷人取命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這些短刺所攻之處無一不是人體最為柔軟私密之處,一經(jīng)施展對手非死即傷。韓彥看到當(dāng)中兩幅圖畫,確實是當(dāng)日在翠茗樓時父親用來對付厲寒笙所施展的招式。
“這功夫?qū)ι矸ㄒ髽O高,運(yùn)勁時講究用巧,仿佛天生就是為了以弱勝強(qiáng)而定的?!表n彥思索了片刻又搖了搖頭道:“一味取巧終究只是落得下乘,當(dāng)日在九江父親也曾傷到過厲寒笙可最終還是敗在了他的金剛橫練之下?!?p> 想起往事韓彥不禁黯然神傷,他嘆息一聲打算將東西收好不再打開,可看了眼榻上的八幅畫心中念想著這也算是父親的遺物,便默默的將其記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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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將韓彥從夢中驚醒,打開房門不出所料見到的果然是張安民那張臭臉,只見他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口吻道:“庫房的王冬五天前在采辦回山時跌崖死了,如今大典將近師兄弟們都忙著迎接四方來的貴客,你這廢人待在山上也是無用,不如替我們我們?nèi)ド较伦咭惶瞬少徯╇s物?!?p> “你讓我一個人下山?”韓彥問道,車師城雖就在山腳下可他們現(xiàn)在畢竟居于深山之中,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歷他一人往返少說也要三天的時間,自從經(jīng)脈受損后韓彥就很難這樣大量的耗費體力。
“不錯!怎么韓少爺還想讓仆人陪著?我已經(jīng)請示二長老同意了,他說了你這病多活動活動筋骨有好處?!睆埌裁駬P(yáng)了揚(yáng)眉說著將一袋錢和一張紙質(zhì)清單扔在韓彥面前道:“這是你要買辦的東西和錢,別想著貪墨回來后我會一樣樣查的?!?p> 他說罷徑直離去一點也沒想過給韓彥拒絕的機(jī)會,韓彥撿起錢袋無奈的笑了笑道:“也好,就當(dāng)是為離山提前準(zhǔn)備了?!?p> 簡單收拾了下包裹后韓彥就關(guān)好房門下山而去,兩年來他離開“落霞峰”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最近一次還是為了蘇妍的生辰去看望,自從半年前二人發(fā)生爭執(zhí)后他就再也沒離開過“落霞峰”至于天山以外的地界則已經(jīng)有整整兩年沒有踏足過了。
韓彥來到山谷盆地,這里是天山宗門所在,山霧間幾座木制碉樓若隱若現(xiàn)仿若人間仙境乃是內(nèi)門弟子閉關(guān)修行之處。山谷的中央有一處大的平臺被稱作“論劍臺”可容納好幾百人平日里是內(nèi)門弟子們切磋交流武藝之處,論劍臺上一群身穿白衣的內(nèi)門弟子正圍坐著觀看場中央的三人比劍,其中一方乃是常林和蘇妍只見他們二人攻守有序步伐穩(wěn)健龍飛鳳舞間妙招頻出所施展的正是才被傳授不久的‘兩儀青鸞劍’,而與常、蘇二人對陣之人玄衣美髯面對二人的合擊絲毫不亂一招一式間頗顯大家風(fēng)范,正是常林的傳藝恩師天山所有弟子心中的標(biāo)榜人稱“關(guān)外第一劍”張鳳陽。
場中的三人激斗正酣場外的眾弟子則是興致勃勃不時發(fā)出一聲聲驚嘆,只聽人群中有人說道:“蘇師妹可真是天縱奇才,她入門才兩年??!居然就可以和大師伯比劍了,聽說她入門前一點底子都沒有不知是真是假?!?p> “是真的,蘇師姐親口告訴過我她以前是江南人家的小姐直到兩年前還不懂一點武功,說起來她習(xí)武的時間還沒我長呢!”一個新入門的女弟子道。
“什么!當(dāng)真妖孽啊!”
“蘇師妹固然是個天才可常師兄也不妨多讓啊,年紀(jì)輕輕的《凌霄真訣》聽說已經(jīng)休修練到了第六重做照之境,在咱們這一輩中應(yīng)該是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人了吧”
“的確如此,常師兄無論武功人品我都是大為佩服,將來若選他為掌門人我封清第一個贊同。”這名喚封清的弟子顯然對常林很是景仰有些激動道。
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哼!掌門人還正值壯年你們就迫不及待的替他找繼任人了嗎?”
“少掌門!”
“少掌門…”
眾人紛紛抱拳行禮大氣不敢出一聲,只見來人銀袍紫冠手持玉劍正是天山掌門張?zhí)煊拥莫氉訌埡胫?,張弘周不理會眾人來到封清面前以不含感情的聲音道:“什么時候掌門人的事輪到一個小小的乙等弟子多嘴了!”
“少掌門我…”不等那封清解釋只聽“啪”的一聲張弘周已經(jīng)一巴掌抽在他臉上“這一巴掌是提醒你以后說話小心些滾!”
那封清忙連連告罪,灰溜溜的從人群中逃了出去。四周的內(nèi)門弟子紛紛噤若寒蟬,生怕一不小心又惹得少掌門不悅。
張弘周環(huán)顧四周冷哼了一聲目光投向了場中切磋的三人,在看向蘇妍時兩眼放光而移到常林身上時則暗含一絲怨毒。
場外的這段小插曲自然無法引起場內(nèi)激斗三人的注意,只見蘇妍全神貫注一招“火鳳朝陽”直取張鳳陽的中門,常林見狀長劍幾挽施展“青鳥望月”與之策應(yīng)封住張鳳陽的上下兩路,二人一前一后配合的頗有章法。
“不錯!”張鳳陽微微頷首卻是絲毫不慌,他身形幾轉(zhuǎn)閑庭信步般避開了蘇妍的一劍又輕刺幾下將常林的劍招都化解無形,接著他向前急突身上劍勢陡然一增長劍劃出一招“鐵馬秋風(fēng)”直撲向常、蘇二人。
劍氣如虹壓得蘇妍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不過她很快定下心神輕輕躍起后劍尖在空中虛點數(shù)下如蜻蜓點水般從浩如煙海的劍勢間飄過還趁勢臨空刺向張鳳陽的左臂。常林則長劍輪狀裹挾這那股劍氣以腳為軸身子轉(zhuǎn)了大半個圈后復(fù)又向張鳳陽刺去,正是歸藏劍法中的一招“斗轉(zhuǎn)星移”。
張鳳陽見狀雙目一亮哈哈大笑道:“好!”
他拔地而起同樣施展起“斗轉(zhuǎn)星移”這一式,不過威力不可同語將常、蘇二人的劍招轉(zhuǎn)瞬間又化解無形。
“可以了!”看著還在躍躍欲試的二人張鳳陽收劍歸鞘滿面笑容道:“你們的‘兩儀青鸞劍’已經(jīng)有了些火候用來應(yīng)付這次大會應(yīng)是足夠,特別是蘇妍靈巧多變臨敵對陣時不拘泥于定式,剛剛那應(yīng)該是青萍劍訣中的‘蒹葭蒼蒼’吧,你能想出這招來應(yīng)對我的歸藏劍法很是不錯!”
得到了張鳳陽的贊許蘇妍很是高興,滿臉興奮道:“多謝大師伯指點?!?p> 張鳳陽又望向常林他們彼此間經(jīng)常研討武學(xué)早已非常熟稔不用多說就只是笑了笑道:“你的斗轉(zhuǎn)星移也已趨純熟,想來對付那鐘楚又多了一分把握,不過記住此招雖是用來應(yīng)對強(qiáng)于己的劍氣,卻有其極限絕非投機(jī)取巧之法對敵時當(dāng)活用?!?p> 常林微微頷首道:“弟子謹(jǐn)記?!?p> “大伯您在這指點劍法怎可不叫上小侄。”只見張弘周臉含笑意緩步走入三人間道。
“少掌門!”
“少掌門!”
常林、蘇妍見來人是他紛紛行禮道,“嗯!”張弘周則簡單的點了點頭算是回應(yīng)。
張鳳陽笑了笑道:“咱們的家傳武學(xué)你爹可比我擅長,就不在他面前班門弄斧了。”
“大伯是劍術(shù)大家整個西域誰人不曉,若能得您的指點印證自家武功侄兒定會受益匪淺,我爹對您更是敬佩怎么會說班門弄斧呢?”見他有意回絕張弘周勸說道。
話說道這份上張鳳陽只得點頭道:“好吧好吧!有時間你可以到我那邊去坐坐,不過的先征得你父親的同意?!?p> “多謝大伯!”張弘周大喜心道:“人人都說常林現(xiàn)在是天山三代弟子的第一人,無非是因為他有這個厲害師父罷了,現(xiàn)在大伯他也愿意傳我劍法精要,哼我到要讓你們看看誰才是真正的第一!”
接著他又轉(zhuǎn)過頭神色溫和對蘇妍道:“蘇師妹有時間也可以到我們家來坐坐,我娘自從上次見過你后就一直念叨著想再見?!?p> 那位掌門夫人蘇妍還是在去年春宴時見過,當(dāng)時她不知怎么的就“恰巧”被安排在了夫人身邊,那婦人拉著她如看媳婦似的問東問西從生辰八字到嗜好、親戚讓蘇妍好生不自在?,F(xiàn)聽張弘周又提及此事忙道:“大會將近蘇妍正忙于精練武學(xué),待事畢后再找機(jī)會拜會夫人。”心里卻想著等大會結(jié)束后我就隨常師兄阿彥他們先去中原了,等過個一年半載誰還記得這事。
張弘周哪知道她這小九九還以為佳人已經(jīng)答應(yīng)笑著道:“如此在下就掃榻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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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韓彥遠(yuǎn)望被眾星拱月著的蘇妍猶豫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正打算等人群散去后蘇妍一人時自己再偷偷過去就聽到一個不悅的聲音道:“是你,你在這干什么?”
就看見三個內(nèi)門女弟子正巧從他來時的地方走過,當(dāng)中一人認(rèn)出了韓彥神色不善的問道。
韓彥轉(zhuǎn)過身見著來人拱手行禮道:“是世妹啊,山上的師兄事情繁多,托我下山采辦些雜物?!?p> 那女子神情沒有絲毫緩和冷哼道:“那你還不快去?在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再說了誰是你世妹?少在這套近乎我可和你這廢物沒什么關(guān)系。”
“你…”韓彥見她言語刻薄心下惱怒雙拳緊握強(qiáng)忍著沒有發(fā)作,少女正是梁子韜與蘇紅纓的獨女梁玉兒,梁、蘇二人常年在江湖上行走對這一個女兒雖然寶貝的緊卻也無暇親自管教,只是交給了梁子韜的母親代管,這也就養(yǎng)成了小姑娘驕橫的個性。
前年韓彥拜訪梁家時二人就認(rèn)識了,只不過這小丫頭當(dāng)著父母的面一副彬彬有禮、溫柔乖巧的模樣,私底下打聽清韓彥的情況后卻對其大為不屑。小姑娘很是崇拜英雄,對被稱為天山金童玉女的蘇妍、常林二人都大為景仰,在她看來常、蘇二人簡直天生一對該是江湖中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而擋在二人中間韓彥,這個雖是廢人卻也是蘇姐姐未婚夫婿的家伙在梁玉兒看來就像蒼蠅一般礙眼。
見韓彥氣的渾身發(fā)抖梁玉兒仍不滿足,她背著手來回踱步像是打量著面前的年青男子忽作恍然大悟道:“哦!你該不會想趁這個機(jī)會去見表姐吧?!?p> 梁玉兒滿臉鄙夷道:“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性,蘇姐姐如今可是我天山一脈的雛鳳你一個廢人有什么資格像個癩皮狗一樣粘著她!”
“梁玉兒!我看蘇姑姑的份上一再忍讓你卻如此得寸進(jìn)尺,妍兒她是你們天山鳳雛也好皇帝的女兒也罷,她的婚約是蘇伯伯臨終所定怎樣都不會改變!”韓彥見她如此折辱氣急攻心怒吼道。
“原來這人真是蘇師姐的未婚夫?!?p> “是啊我還以為只是傳聞呢!可這樣她和常師兄不就…”
梁玉兒的身旁兩名年青女子弟子是她的女伴,聽到這話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道,梁玉兒聽了更是惱火臉色鐵青道:“不要臉的東西,你胡說八道什么!”
只見她一掌向前劈向韓彥的胸口,韓彥先是一懵接著腦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絲巾上的圖案,畫中小人曲臂彎腰反手就纏住了梁玉兒這直來直去的一掌,接著踏步肘擊轉(zhuǎn)瞬間撞碎了對方的咽喉。韓彥被心中這副畫面驚呆了,手腳還來不及動作就被梁玉兒一掌擊中心口打翻在地。
梁玉兒沒料到韓彥居然魔愣了一般不閃不躲,這一掌下手頗重打的韓彥痛苦哀嚎嘴角滲出鮮血。“你…這是給你的教訓(xùn),若是下次還這般口無遮攔我絕饒不了你?!彼慌伦约宏J了禍,要讓母親知道自己欺負(fù)這么一個廢人絕沒有好果子吃,丟下這么句狠話后便急匆匆的帶著兩個同伴走了。
韓彥蜷縮在地疼的痛哭流涕,他恨梁玉兒蠻橫無理更恨自己軟弱無力,堂堂七尺男兒居然連個小姑娘都打不過。
天色將暗,山坡上陸陸續(xù)續(xù)的有天山派弟子經(jīng)過卻無一人問津倒在地上的灰衣男子,遠(yuǎn)處論劍臺上人煙緩緩散去早已不見了蘇妍的身影,韓彥心下悲楚只覺得天大地大卻沒有他的容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