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間這一年的中秋將至,九江城內(nèi)大大小小的商販活躍起來,街道上各色小吃、手工藝品琳瑯滿目看得蘇妍目不暇接。聽聞城內(nèi)朝廷的大部人馬都已撤離后,雖不至于放松警惕,一行人卻也不像之前那般躲躲藏藏完全不敢拋頭露面。
蘇妍帶著白色的冪蘺在各個商販間來回跑動,翻翻這個看看那個。到底是小女兒心性,近些日子以來長期露宿在野外可算是把她憋了夠嗆,好不容易有了這么個放松的機(jī)會她怎會放過,只可惜了蘇少俠被她東拉西拽不說,見著了中意的東西還只能乖乖掏銀子。
韓彥一人默默的跟隨在眾人身后,一路行來少年低著頭看似心事重重。一個糖人突如其來映入他的眼簾,韓彥吃了一驚卻見父親韓立拿著糖人的另一端道:“拿去吧!我記得小時候你最喜歡這個,為此還經(jīng)常向我哭鬧?!?p> 韓彥有些哭笑不得的接過糖人道:“爹,你怎地也和羽二叔一般還將我當(dāng)個孩子?!?p> “在為父心中你永遠(yuǎn)都是個孩子。”韓立淡淡的說道。
韓彥聽后默然不語,卻見父親目視著遠(yuǎn)方似是隨口問道:“彥兒咱們兩有多久沒有這樣一起,在一個地方好好散散心了?!?p> “最近的一次我印象中還是一年前,那次在州府我托您買了那副王蒙的仿作,當(dāng)時我就想著要送給老...”韓彥說著說著臉色一暗,一個寬厚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事情都過去了...”
抬頭望了眼面露溫和之色的父親,韓彥點點頭道:“我知道!孩兒定會從此事中吸取教訓(xùn),將來絕不會再這樣識人不明?!?p> 韓立默默點了點頭忽然問道:“彥兒你是否還在怨恨父親做出了如今的決策,自此以后將不得不跟著為父四海漂泊?!?p> 韓彥深吸口氣道:“老實說孩兒之前確實有些不解,但這么多天下來我也已經(jīng)想通了?!彼ㄉ裢蚋赣H的雙眸道:“我會陪著父親在關(guān)外從新打拼起來,咱們爺倆相依為命這么多年,只要一家人還在就沒什么過不去的?!?p> 恍惚間韓立眼中閃現(xiàn)出記憶深處的畫面,只見那個面色堅毅女子對他道:“韓郎,只要一家人還在就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p> 見父親的眼角有些濕潤,韓彥奇道:“爹!你怎么啦?”
“哦,沒什么!”韓立擦了擦眼角道:“為父見你能夠理解,由衷的感到高興。”
韓彥不疑有他,猶豫了半晌還是道:“爹此次的九江城之行我總感覺有些心緒不寧,今晚的翠茗樓之約您定要萬分小心?!?p> 韓立再一次笑著拍了拍兒子的雙肩道:“放心吧!你爹我自有分寸?!?p> “誒!阿彥你這糖人哪來的?”蘇妍看到韓彥手中的糖人兩眼放光道。
“這是...”韓彥焦急的看了眼父親,見他笑著說道:“之前我們走過的那座石橋,下邊就有一個吹糖人。”
只見蘇妍拉著韓彥的手道:“阿彥你陪我再去一下好不好?”
韓彥紅著臉撓撓頭望向父親,韓立點頭道:“去吧!記得快些跟過來?!?p> “謝謝韓伯伯!”蘇妍高興的拉著韓彥離開,經(jīng)過蘇放身邊時她瞪著眼睛道:“哥你還愣著干嘛,過來呀!”
“??!小妹你不都有韓彥陪著了嗎?那我就...”原本以為終于逃過一劫的蘇放拱手求饒道。
“你過不過來?”只見蘇妍柳眉倒豎杏眼圓睜,蘇放以求助般的眼神望向父親卻見他似乎對飛過的麻雀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勁裝少年哀嘆一聲道:“來了來了?!?p> ※※※
翠茗樓坐落于潯陽江邊,是九江一地最負(fù)盛名的酒樓,此地風(fēng)光秀麗景色怡人才子佳人、走卒商販皆往來于此。韓彥一行前腳才踏入樓內(nèi),就見一頭頂小帽的店小二匆匆上前道:“不知可有一位常公子在?”
眾人面色一緊停下腳步,常林上前拱手道:“在下姓常,不知是不是閣下要找的那位?”那店小二笑容可掬道:“這位公子儀表堂堂定是不錯了,請諸位隨我前來上座,我家主人玉先生早在樓上等候多時了。”
常林跟蘇家兄弟及韓立交換了一下眼神,伸手向前道:“如此便有勞了!”
店小二彎腰弓背領(lǐng)著眾人行至樓下,韓立突然道:“我看就四人上去可以了,小二請你在樓下找個安靜處給余下這幾人休息。”
小二笑著點點頭道:“那是自然?!闭f著又招來一個伙計,將韓彥、蘇家兄妹及呂老伯帶到一個敞亮處坐下。
韓立四人接著往樓上走去,韓立看向樓下見韓彥在正抬著頭滿臉擔(dān)憂的望向自己,他笑著朝兒子點點頭示意他不用擔(dān)心。
蘇妍在木椅上坐下,見周圍滿座的賓客吃得正歡,向小二問道:“你們這些可有什么特色菜品?”
“等等!”小二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見蘇放插話道:“妹子你先前已經(jīng)吃了我那么多的糖人,現(xiàn)在還吃得下?”
蘇妍的俏臉上微微發(fā)紅,她小聲道:“那怎么能一樣呢?再說了咱門好不容易來了這趟翠茗樓,總不能就這么坐著喝幾口茶吧,你說是不是阿彥?”
“什么?..是是的?!表n彥回過神來答道,蘇放看著他皺眉道:“你怎么回事?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
見蘇妍亦是有些擔(dān)憂的望向自己,韓彥苦笑聲道:“沒什么就是有些擔(dān)憂...”說著把眼睛往樓上看了看,呂老伯寬慰他道:“幾位少俠請放心,有我家少爺和三位大俠在,定然出不了什么大事。”
“就是萬一出了什么意外還有我在呢!你就別在那瞎操心了?!碧K放輕撫自己的長劍傲然道。
“哼!我原本是不擔(dān)心的,聽你這么一說反倒有些擔(dān)心了?!碧K妍翹著鼻子道。
韓彥看著相互斗嘴的蘇家兄妹搖了搖頭,內(nèi)心的憂慮卻是沒有絲毫的減弱!
※※※
來到樓上,和樓下的觥籌交錯熱鬧非凡相反,翠茗樓的二樓沒有一個賓客。韓立四人心下更是心生警惕,這玉先生為了此次的會面竟將整個二樓都包了下來?!按朔娒娑ㄈ徊粫唵巍!背A中牡溃瑫r右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四人被帶到樓上最大的雅間,木門打開只見屏風(fēng)后端坐著兩人。一人身著青色儒衫手持一柄折扇在其面前來回扇動,怪異的是此人面上還戴著一副似狐似犬的白色面具上邊布滿了紅色的條紋如火焰一般顯得很是詭異。另一人則身穿粗布麻衣,披頭散發(fā)頭上還箍著一根麻繩,看打扮到像是個碼頭上的船夫。此人有著古銅色的皮膚且目光如電,四人與其對視皆感雙眼一痛,那漢子的目光輪流在四人身上掃過,最后落在韓立的身上冷冷一笑。
韓立心道:“那頭戴面具的儒生看不出深淺,不過想來當(dāng)就是那什么玉先生。倒是這黑臉漢子,其太陽穴處微微鼓脹,雙手的邊緣更是布滿了老繭,定是個內(nèi)外兼修的好手。而且觀其眉宇竟是有些相熟之感,卻不知是在哪里見過?!?p> “啪啪!”掌聲響起只見那戴面具的書生拍手道:“歡迎歡迎!諸位愿赴在下之約玉某很是感激,也不枉我如此大費周章引開了東廠和錦衣衛(wèi)的眼線?!?p> 蘇鴻云率先拱手道:“日前榮先生相救,蘇某今日前來特來拜會,不知閣下能否以真面目相見。”
那書生道:“在下不過是一介無名小卒不值蘇鏢頭掛念,相救之事亦是互利,在下生平最喜之事就是讓廠衛(wèi)辦不成事?!?p> 蘇鴻云道:“即便如此救命之恩,在下還是不得不謝。”說罷躬身盈盈一拜。
那書生受下一禮只是笑而不語,蘇鴻羽不悅道:“能夠引開東廠的‘無名小卒’實在讓人不容小覷,閣下如此藏頭露尾怕不是什么英雄行徑。”
“鴻羽!”蘇鴻云對二弟的無禮有些不滿,卻見常林道:“閣下如此煞費苦心邀我們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書生淡淡的道:“在此之前不知常公子是否已經(jīng)猜出我們的來歷?”
常林思慮了半晌正要回答,韓立卻突然冷冷道:“你們是荊王府的人吧!”
面具書生頓了半晌,以不帶感情的聲音道:“這位...韓掌柜好眼力。”
眾人皆是一驚,常林則恍然大悟心道:“的確如此,在江西境內(nèi)除了俠王府還有哪股勢力能夠影響到東廠和錦衣衛(wèi)的動向,看來我之前還是小覷這地頭蛇的實力。只是還有一事不明...”
“我聽說那皇帝小兒下了旨,讓你們俠王府配合東廠和錦衣衛(wèi)捉拿咱們這伙欽犯,這位玉先生是來奉旨辦案的吧!”蘇鴻羽雙臂環(huán)胸毫不客氣道。
“哈哈哈!蘇俠士果然快人快語,不錯我們王爺前段時間入京皇上確實對殿下提過此事,不過...”那書生笑了笑道:“在京城咱們王爺?shù)寐牷噬系?,可到了江?..我看還是咱俠王府說了算?!?p> 四人聽了皆是一愣,不知此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見那面具書生拿出一疊公文道:“這些是從江西到關(guān)外的路引,走的是王府經(jīng)營多年的一條路,保證諸位能平平安安的去往關(guān)外。常公子其實在下向來對令尊十分推崇...”
“玉先生,如此優(yōu)厚的條件不知常某要付出些什么?”常林波谷不驚道。
見常林打斷了自己那書生也不在意,笑了笑道:“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常公子在下所需的只有兩點,第一令尊手上的那份‘將軍帖’希望公子能交給在下,這第二嘛...”他望向韓立道:“皇帝既然下了旨咱們俠王府若是一無所獲怕是也不好交差,正巧這位韓掌柜和我身邊的這位厲先生有些私怨,就有勞他們父子留下了。”
四人神色一緊,常林冷冷道:“很可惜在下身上沒有什么將軍帖,而韓伯父于常林落難之際不惜傾家蕩產(chǎn)鼎力相助,在下早已將其視作生死之交,絕不可能拋下他們父子離去。”
書生點點頭道:“的確可惜,既然如此就只能請諸位和咱們府上這位厲先生好好‘商談’一下了。”說罷他站起身竟是要獨自從后門離去。
那麻衣漢子此前一直都是閉目養(yǎng)神,此刻終于說話道:“你們這幫讀書人就是墨跡,灑家早就說過和這些家伙不用啰嗦,韓立的命老子是定要取的!”
“非也非也!先禮后兵乃是兵法之道,厲老哥莫要見怪。”面具書生腳步不停道。
“站住!”韓立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為何處心積慮的要對付我們父子?”
那人停住了腳步道:“俠王府中要對付你的人,韓掌柜你當(dāng)知曉才是?!?p> 韓立聽了面色一驚,自言自語道:“不會是她的,她就算要對付我也絕不可能對彥兒下手?!?p> 只聽那書生冷笑道:“怎么不可能?憑她今時今日的身份,難道還要留著韓彥這個孽種?”
蘇家兄弟及常林皆是驚訝的看了對方一眼,他們沒想到韓立竟還與俠王府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
“你休要騙我,她天性善良絕不可能對彥兒出手!”韓立對那書生怒喝道。
“想知道?下地府后自己去問云蘿吧!”那人還是冷冷的說道,接著便要一腳踏出房門。
韓立聽到‘云蘿’二字面色變得慘白,他厲聲喝道:“你究竟是誰?”
“休走!”只見蘇鴻羽突然欺身向前朝那書生探手抓去。
“哼!”麻衣漢子單掌輕揮,他邊上的茶幾便后發(fā)先至砸向蘇鴻羽的面門。
蘇鴻羽見狀雙掌向前拍出,卻聽見韓立急聲喝道:“鴻羽!莫要硬接。”然而為時已晚,茶幾在蘇鴻羽雙掌拍擊之下瞬間破裂開來木屑四下紛飛,可蘇鴻羽卻被上面的力道擊得倒飛而出撞破了木門直至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