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了幾聲小和尚,他未理我,我又叫歷寒,他還是未應答。
“哎呀,我錯了行嘛。”我扯著歷寒的袖子,不讓他走,他問:“錯哪兒了?”
“我不該拿你打賭?!?p> “不對?!?p> 我納悶了,不是打賭的事兒那是什么緣故?
但以我的聰明才智,還是能夠很快猜出歷寒到底什么意思,道:“我不該打賭。”
“算你明白?!?p> 果然回答正確,我立刻就望著歷寒眉開眼笑起來,他本來板著臉,也跟著我笑了起來。
成親一場,歷寒也就放了我一天的假,第二日開始,他還是拖著我去了山上修行,好在我也習慣了如此早出晚歸,刻苦奮斗的生活。
多虧歷寒的指導和督促,后來我已經可以同歷寒打上一炷香的時間不落下風了,但我對自己的能力認知并不算很清楚。
“你這么用心指導我修行,我該不該稱你一聲師父呢?”我問歷寒。
歷寒聽了皺眉道:“我教你并不是想當你師父?!?p> “我知道,你是希望我快點變強,以后可以獨當一面?!倍颊f了許多次了,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
“可是,這天下太平的,似乎也用不著我天下無敵吧?”
“余映,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什么真正天下太平的時候,無論什么時候,在六界的什么地方,都有暗潮洶涌?!?p> 我道:“所以,大家都還是該多念念經,靜靜心?!?p> “那余映你怎么不念?”
“我又不添亂,用不著?!?p> 后來歷寒對我說,什么經書,佛法都是哄人的,頂多只能起到暫時的作用,而人心的貪欲是無窮無盡的。他修行佛法數千年,誰料竟是這番看法,我有些刮目相看,這種大約就是人們常說的朽木不可雕也。
歷寒還說,他在佛界與在鳳麟洲,其實并沒有太大區(qū)別,無論是佛主講經傳道,還是河神授業(yè)解惑,于他而言,其實都是耳旁風。
原來他從前在河神面前扮作優(yōu)異弟子,虛心求道,都不過是虛晃一招。
“可河神是真心待你的。”這一點,我確認。
“真心不真心我不清楚,但他或許早就知道我并非求道而來?!?p> 我回想著以前一同修習,聽課的時光,河神確實待小和尚不錯,但有一點我也清楚記得,河神從未指出過小和尚有什么不對的地方,由此可以說明,小和尚根本就沒有什么地方可以被指出。
“以前我見河神夸你,我還嫉妒呢,覺得你不過就是會賣乖?!?p> “那現在呢?”
我擦了一把汗,大約又是個難得的艷陽天,于是趟到了草地上,欲作休息。歷寒也趟到了我身旁,我將他的袖子扯到了臉上擋太陽。
歷寒拿開袖子,又追問:“現在如何呢?”
“現在啊,覺得自己真是太小看你了?!?p> 豈止是小看,那簡直是不是一般地小看,越是和歷寒相處,我就越發(fā)覺得此人實在深不可測,不光是法力深不可測,過往的經歷也深不可測。
可無論如何,他終歸是我的歷寒,六界只此一個。
閑來無事時,我會央求歷寒給我講以前在地府的事情,但是他總避而不談,倒更愿意跟我談佛界的事情,他說佛界的人都虛假得很有趣。
虛假得很有趣?這形容可是讓我好一陣琢磨。
我問,既然佛界虛假得很有趣,那仙界呢,歷寒有些不屑道:“仙界虛假得連趣味都無。”
我一想,這不對,咱這鳳麟洲不就是歸屬仙界嘛。“你的意思是,我也很無趣咯?”
“余映,你又不是仙界的人?!?p> “我怎么不是了?”雖然我還沒有獲得天界的正式仙籍吧,但也斷沒有將我歸為妖類的理由。
歷寒摸著我的后腦勺,問:“當什么不好,非當神仙?”
“神仙就這么不入你的眼?”我反問。
“的確,六界之中啊,只有一人能入我的眼?!?p> 喲呵,那人還真是榮幸之至啊,可我不問也知道,歷寒說的人是我。我道:“那個人名字叫余映,對吧?”
“真聰明?!?p> “知道我為什么這么聰明嗎?”
“為什么?”
“因為我拜了歷寒為師?!钡拇_呢,與歷寒待久了,我發(fā)掘自己不僅法力長進,腦子也靈光了許多,這莫非就是近朱者赤?
歷寒再次聲明道:“我不當你師父?!?p> 誠然,我也只是說著玩的,并沒打算真給歷寒來個三拜九叩的拜師大禮,跟著河神學法術那會兒我亦未稱他為師。
我道:“不當我?guī)煾?,那你要當什么??p> “你說呢?”
答案我自然清楚,只是忽然就不好意思說出口了,只管咯咯笑個不停,歷寒捉住我笑得亂晃的身體,在我額間印下了一個吻。
山鬼說回回路過我與歷寒的房子,都能聽到我在哈哈大笑。他問:“每天哪兒來那么多事讓你笑的?”
“你來與我們住一道就自然清楚了啊,當然你不準跟我搶歷寒。”
山鬼搖了搖扇子,道:“那和尚的確皮相不錯,放眼鳳麟洲難尋第二,但終歸是來自陰司地獄,一身血債吶……”
“血債又如何?那些事都過去了。”
“阿弱,你可聽過人間有一句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謝您操心嘞。”朝山鬼扔了一顆石子,他立刻閃躲到了很遠的地方去,連喊:“近來法力見長啊,連我都要畏你三分了?!?p> 有些話,我可能當時不在意,但是后來卻開始浮上心頭,比如山鬼說的這番話。但我并不是擔心歷寒再殺生或別的,我只是擔心世間總有業(yè)報。
“你今天老是發(fā)呆,有什么心事嗎?”歷寒點了一下我的額頭,我才從山鬼的話中抽回思緒。
“歷寒,我忽然好怕你離開我?!?p> 歷寒抿嘴笑道:“我還以為什么呢,這有什么可擔心的。”
“我想起了以前你真身消散的事情,如果再發(fā)生,那怎么辦?”
歷寒握住我的雙手,道:“余映,你相信我嗎?”
我點頭,“嗯,信。”
“那我告訴你,只要余映不愿意歷寒消失,那歷寒就不會消失。”
得了歷寒保證,我懸起來的一顆心才放下有提了起來,畢竟歷寒說過他不過是在飲鳩止渴。
“你再胡思亂想,我可就不理你了?!?p> 還是歷寒最后這番話驚醒了我,畢竟比起什么以后,我更擔心現下歷寒不理我了,說來以后終歸遙遠,而歷寒就在我眼前。
為了謹防我再胡思亂想,歷寒甚至扔了一堆經書讓我背,看著手中的一頁頁經文,我忽然想起了幾年前初見小和尚時的境況,他也是每天看著經書。
“你不是說佛法虛假嗎?為何還讓我背?”我抽出一本名為蓮花懺的書,因為這本書最薄,遂我決定將它放至書本最上層。
“對于我自然是虛假,對你,足夠了?!?p> 我從歷寒這話里聽出了十足蔑視的意味,冷哼道:“佛主知道你這樣嗎?”
他卻是認真思索了一番后回答我,說:“應當是知道的?!?p> 見我將蓮花懺放到了最上面,歷寒向我投來贊許的目光,他說:“你還知道先挑最簡單的背?!?p> “這蓮花懺最利清心靜氣,當然,好處不止這一點,你好好背,我最近得離開鳳麟洲一趟,數日便回?!?p> 說到這兒,我算是明白了。還當歷寒是真要我清心靜氣,原來是自己要離開,怕我出去荒廢日頭,才扔了我一堆經書。
衣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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