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信佛,也自然非常信當年和尚的話,無論旁人怎么游說都不同意我在十八歲以前就與穆時州定親。
用娘親的話來說就是,小伙子她很滿意,不出意外就他了,但以后的事誰也不知道。即使她不說我也知道,她怕我現在早早定親,萬一穆時州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我就慘了,說起來,她還是太信那個和尚的話了。
我尋思著這些和尚也真的是閑,不好好修行佛法,管到人家姻緣婚配上頭來了。還是如歷寒那樣專心致志的好。
就在我以為歷寒是世界上最專心致志的和尚時,他的出現打破了我的固有認知。
這天,我一早醒來,發(fā)現房間里有封信,上面寫著余映親啟,這字跡不像穆時州,也不像丁修筠,倒很像歷寒。
信中說:今日來城外寒云寺一趟,我在那兒等你。
信沒有落款,但這字我很熟悉,莫非真的是歷寒?我又有些不敢確定,我在人間若許年他都沒說來看看我,怎生今日又想起了?
寒云寺是娘親最愛去的寺廟,她也是眾多信徒中每年給添香火錢添得最多的。
要去這個地方并不困難,只要我說準備去拜佛便沒有人懷疑,于是我?guī)蟽蓚€丫鬟便出發(fā)前往寒云寺了。
路上我都在反復看那封信,的確很像歷寒的字,但他實在沒有什么理由找我,待到下轎時,旁邊丫鬟看我眉頭擰太緊,還以為我是生病了。
“你們就在外面等著吧,我自己進去。”
今日來寺廟上香的人不算多,這人也很是會選日子,當我拜完主殿,進入后殿時,卻見空無一人,連添香的沙彌也不在。
此時,一個清朗身影從佛像后走出來,驚得我張大了嘴巴。
來人真的是歷寒,但是卻已經不是小和尚的模樣了,他如尋常人一般挽起頭發(fā),著一身青灰色的衣衫,像位書生。
“歷寒?”
“嗯?!?p> “這信是你給我的?”
“嗯?!被卮疬€真是一如既往的簡潔。
我一見到歷寒,就將本來的事情忘了大半,我應當是要問他找我何事的,我卻手腳并用將他抱住了,其實這是我第一次抱他,以前也想,但是以前不敢。
我見歷寒也沒有推開我,我便繼續(xù)賴在他身上不想放開了?!拔液孟肽惆?,我還以為還要再等幾十年才能看到你呢?!闭f什么人間一年,仙界一日,其實都很漫長。
“那你跟我走吧?!?p> 等等,歷寒在說什么,我嚇得離開放開了他,見他神色如常。
“你說什么?”
“既然想我,就跟我回去啊。”
天知道我當時心里有多么歡喜雀躍,歷寒竟然邀請我回去?雖說不用他邀請,我早晚也會回去的,但親耳聽到他說出來,感覺還是非常不同。
“可是我現在還是凡人呢,再說我得等丁修筠這一世過完了才可以死?!睋细晁?,希望我這一世的比丁修筠活得更長一些。
歷寒道:“再不回去,你可就得嫁人了?!?p> “嫁就嫁嘛,也不會怎么樣?!睙o外乎換個地方,換個房子繼續(xù)生活。“時州說了啊,等我跟他成親以后,他隨便我做什么?!?p> 聽到這兒,歷寒睫毛動了動,有不知名的情緒在流淌?!安灰藿o他?!?p> “為何?”
“總之不要。”
“可是眼看著我歲數一天天大,我總得嫁人啊,不是時州也會有其他人的?!蔽铱粗鴼v寒如今的模樣,甚為稀罕,忽然生出一個想法,脫口而出道:“不嫁給他難道嫁給你嗎?”
歷寒轉頭望向了別處。
我繼續(xù)道:“比起他,我當然更愿意嫁給你啊,不過,前提你得愿意才行?!毕胂脒@個歷寒啊,我與他認識多久了,他連我名字都沒主動叫過,怎么又會對我有別的心思。
“阿弱?!?p> “嗯?”我沒有聽錯,他確實是在叫我名字。
“余映的名字是我取的?!甭犓@么說我才想起來,許久以前,我是有拜托過歷寒幫我想個名字。
“原來你就是當年那個給我算命的和尚!”還是那個說我不能在十八歲之前定親的人?!翱墒悄銥楹我嬖V我爹娘說我不能在十八歲以前定親呢?”
“因為,除了我,你不能嫁給別人?!?p> 我呆愣地看著歷寒,仿佛被一筐金子給砸了,然后差點喜極而泣,我拍了拍自己的臉,又拍了拍歷寒的臉,道:“你沒瘋吧?是不是又修行得走火入魔了?”
歷寒抓住我的手,不讓我再拍他臉,道:“沒有瘋,也沒有走火入魔。“
“那你是說真的了?“
“真的,我不希望你嫁給別人。”歷寒正視著我,我只要再多看他的眼睛一眼,便可能會墜入無邊深淵。
我又抱住了歷寒,我說:“既然你不希望,那我就不嫁了,誰來提親,我都不同意?!?p> 歷寒伸出一只手,也環(huán)抱著我,很輕很淡。那瞬間,我想拋卻人世間的一切,什么承諾,什么責任都不管了,就回到鳳麟洲和我的小和尚過一輩子,哪兒也不去。
“帶我回鳳麟洲看看可好,我想河神大人了?!?p> “不用跟外面的人說一聲?”
“能怎么說啊,這一來回怎么說都得好幾天。”雖然不想讓大家擔心,但我又實在舍不得歷寒。
“那好。”歷寒一揮袖子就將我?guī)щx了寒云寺,不過十多年未飛上天空,我竟有些害怕,死死抓著歷寒的袖子。
風云呼嘯間,我聽到了歷寒百年難得一聞的笑聲?!澳氵€真是膽小?!?p> “我現在又不會法術,萬一掉下去怎么辦?”
歷寒聞言,將我攬得更緊了。
我說:“我膽子本就不大,喜歡你應該是我做過膽子最大的事情了?!毕矚g的時候一點沒有覺得自己膽大包天,只是很久之后回想起來,才發(fā)現自己的所作所為竟然是如此的,無畏且無懼。
“喜歡我需要那么大勇氣嗎?”
“歷寒啊,你還真是沒有一點自知之明?!痹囅胍粋€冷冰冰,不愛說話,你說十句,他就回一句的人,恁是再喜歡也要寒心吧,可我竟然習慣了。
回到鳳麟洲以后,我問歷寒,為什么給我取名字叫余映,他寫了兩句詩給我:映日盡余暉,寒山歷千霜。
“偶然間從古書上看到的,覺得意境甚好,便記下了。”
“好名字。”對于余映這個名字,我本來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但是看到我和歷寒的名字都出現在詩句中,一下子就對余映這個名字好感倍增。
“那我就叫余映吧。”
“好,余映?!睆哪且院螅瑲v寒也再沒有叫過我阿弱,想起來,阿弱也算不得一個正式的名字。
留了頭發(fā)的歷寒,我瞧著比以前更好看了,便看著他發(fā)呆,他也不回避,還對我微笑。在鳳麟洲的半日,我覺得像泡在蜜罐里,可是想到不能留得太久,又是一陣惆悵。
還是歷寒先提出來的送我回人間,我道:“河神都沒見到呢?!?p> “阿弱辦完事了?”河神聞聲出現在了院門口。
“沒有,就是中途回來看看?!?p> 河神稍微一近,就知道我如今已為凡人身,便道:“怎么好端端的投胎去了?”
“此事說來話長啊,不過再過幾十日我就可以回來了。”待陽壽盡了以后。
“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就盡心完成,不要半途而廢?!焙由竦囊馑嘉颐靼祝褪且以缭缁厝碎g去,盡未完的事。
歷寒沒有送我回寒云寺,而是將我送回了余府內,此時,我已經失蹤了半年。歷寒將我放在了后院,道:“過幾日我再來看你?!?p> “等等!”
“怎么了?”他回頭。
“你要娶我嗎?”雖然歷寒說了不想我嫁給別人,但是卻沒有說之后的事,畢竟我現在只是個凡人,要是不嫁人,估計會受盡白眼,來人間一趟,并非完全沒聽過外頭的人言可畏。
正在這時,有個丫鬟驚呼:“小姐!”
“我先走了?!睔v寒始終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見他似乎在猶豫,也不想繼續(xù)追問,他走時還順帶清楚了丫鬟的記憶,算他周全,如果傳出去是個陌生男子送我回來的,那可就將爹娘的臉都丟完了。
“小姐!這大半年你去哪兒了???老爺夫人整日茶不思飯不想的,都憔悴了好多?!?p> 老管家也跑來,興奮得難以自已?!拔乙s緊去告訴夫人!”
丫鬟又說:“知道你不見了以后啊,穆少爺天天都來,城主也派了好多人去找你……”
“穆時州?”我從歷寒的世界里掙脫出來,才覺有無限的愧疚襲來,河神說得對問,我既然答應了別人的事,就該盡心盡責完成。
我趕緊跑到前廳,穆時州還沒有走,他一見我,眼眶就紅了,抓住我的手激動得半天沒放,已經顧不上任何禮節(jié),直到聽聞爹娘過來了才放開。
要解釋我這大半年去了哪里,還真是費勁,于是我干脆說我去拜佛時得到了神靈指引,去了一個神仙地境,為了將謊言描述得盡善盡美,我將鳳麟洲的景致和精怪們都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