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現(xiàn)在明白為什么貝德把雪晴帶出密室時會遭到雪晴的拼命反抗了。
那并不是出于對強(qiáng)盜的仇恨和恐懼,而是因為“不能從房間里出去”的這個命令,已經(jīng)浸透到她的骨髓里面去了。
恐怕,雪晴被施加的“教育”,就只有這么一條吧?
“所以,其實被賣到燈火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不過是下命令的人不一樣了……雖然因為被強(qiáng)行帶出密室,導(dǎo)致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噩夢與幻覺和無數(shù)次的嘔吐就是了。不過,那里有對我下命令的人,只要照著命令做,就會很安心。”
這就是雪晴,以聽從命令為目的而養(yǎng)育出來的雪晴。對于從沒接觸過外界的她來說,會有那種感覺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吧?
沒有任何違和感——對別人來說是地獄的地方,對于她來說反倒是最熟悉的地方。
說不定,對于在監(jiān)禁著的條件下長大的雪晴,燈火這種地方反而是個很寬松的環(huán)境。
“但是,你把我從燈火帶出來了。我對于被贖身這件事并沒有什么感覺,無非就是主人換了一個而已。我的心愿就只有一個,能有一個對于我來說,簡單的,讓我安心的環(huán)境。但是……”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雪晴的臉上帶著這樣的表情。
“我讓你變成普通的人類,反而讓你很辛苦?!绷隳恼f。
“是啊。”雪晴滿足的點了點頭,“很辛苦。就好像我明明是沒有腳,沒辦法走路的,可是你非要我學(xué)著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自立吧,為自己考慮吧,為自己而活吧……這是不可能的啊。這是不可能的,我每天都很不安,很害怕,好想吐。但是就算那樣,我也還是試著一點點的強(qiáng)迫自己去習(xí)慣。學(xué)著做菜,學(xué)著飛刀,學(xué)著治病療傷……”
“我一直試著讓自己接近你說的那種‘普通’,但是……那一天,你卻說要把我丟掉了。你說要我自由的去生活,那種感覺,就好像被扔進(jìn)深井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聽不到,什么都想不出。感覺,就像是掉到了深淵……很害怕,無法呼吸,這種感覺,零是不明白的吧?”
零終于弄懂了,這個名字叫雪晴的人類。
為什么會拒絕自由,為什么會期望被人占有。
喜歡的東西,討厭的東西,想要的東西,不想要的東西,以及,她一直以來的想法。
在普通人看來,這個名為“自由”的美酒,對于雪晴來說卻是劇烈的毒藥。
雪晴此刻,又閉上了眼睛,如夢囈般喃喃道:“所以,我才會纏著你啊。懇求你把我留在身邊,把我當(dāng)成玩偶來對待。雖然大家都覺得我是喜歡你,但是我根本就沒有喜歡或者討厭這類的感情?!?p> “你就只是想要一個能夠給你下命令的人吧?”零問道。
“是啊。玩偶是被辦法自己獨立生活的。”雪晴睜開眼睛,凝視著零。
玩偶如果不被主人擺弄,那就只是個垃圾。被主人拋棄,給予所謂的自由,對于玩偶來說基本等同于毀滅。
“自從被你丟掉,我就試著自己努力生存下去。自己獨立去看病,自己給自己做菜吃……好不容易終于快要習(xí)慣普通人的生活了,你卻突然又說要和我住在一起!明明之前都把我丟下不管了,為什么又要多此一舉?不過就算這樣,我還是期待自己的想法能傳達(dá)到你的心里……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但是這一次,你只是給了我更多的痛苦。”
“我完全不能理解,為什么你非要讓我這么痛苦?為什么把我摔下去之前,還非要先把我舉起來?”
零說不出話來。
一直以來做的事情,完全是自己的自以為是。
因為覺得她有些可憐,就想把這個腦子不太正常的女孩兒引到正軌……這就只是自以為是的在裝好人。
在雪晴的眼中,為她所做的這一切都只能讓她感到痛苦。
“雪晴,我……”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毖┣鐡u著頭,“我也不需要什么普通,常識,自由。如果你不能把我當(dāng)成你的東西,那就請你在這里把我殺了。”
雪晴的表情再次變得朦朧起來,帶著一絲似乎是陶醉般的表情說道:“被你掐住脖子的時候,我真的好開心。我一直都期待能被你支配……如果我的生命能被你捏碎,我想,那一定是最美妙的事情?!?p> “啊……這算是喜歡一個人嗎?”雪晴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我就只是個玩偶,沒有選擇主人的權(quán)力。可是在被你折磨的過程中,卻變得只會去考慮和你有關(guān)的事情。啊啊!我知道了,就是這種感覺吧?!想被你捏碎,這樣,絕對就是最棒的結(jié)局了!”
雪晴近乎癡狂的聲音變得高亢起來,仿佛是在進(jìn)行著某種謳歌,就連雪白的肌膚上都染上了一層興奮地緋紅。
這是何等的偏執(zhí)。
被贖身后,能夠消除雪晴心中恐懼的人就只有零。所以,雪晴開始一味地考慮零的事情。
希望得到零的關(guān)懷,希望能繼續(xù)被零所擁有。
持續(xù)著期望被占有,然后再被拒絕的這個循環(huán)。
在這個過程中,零漸漸被銘刻在了雪晴的心中。
想要調(diào)教一個人,最有效率的做法就是利用人的饑餓。
餓到極限,再予以餌食。
只要把這個行為不斷重復(fù)下去,這個人就會向給予自己食物的人效忠。
或許,零所做的一切,就對雪晴饑渴的心靈起了類似的作用。
這已經(jīng)可以算是一個詛咒了,是零親手施加在雪晴身上的詛咒。
“來吧!”雪晴走近了,“我背叛了燈火,你于情于理,都該殺了我?!?p> 再次邁出一步,把某樣?xùn)|西塞到零的手里。
零很熟悉這東西的觸感,是醫(yī)療用的手術(shù)刀。
要殺掉雪晴嗎?作為把她的人生搞的一團(tuán)糟的補(bǔ)償?
不可能的。
無論給雪晴帶來了多么強(qiáng)烈的痛苦和困惑,也不管殺死她對她來說是不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報酬,零都不會奪走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