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欄擁愁醉釋情,德陽旖旎聲聲曼。
忽聞曉雞唱日升,遲上新妝強歡顏。
昨夜太子大婚,盛況空前,遠非當初側(cè)妃入宮能及。
德陽殿的喜燭燃了一夜,纖柔殿的燈也點了一夜。書案四周滿是散落的宣紙,其上寫滿了字,細細看去,全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似在訴衷情,又好似在安慰自己。
世人皆道行知合一非圣賢極難做到,宮里的女人從來只多不少,林卿莞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從來只盼望著北辰胤云對自己有幾分真情便夠了,然則真到此刻,仍不免心下酸澀。
林卿莞移步梳妝臺,看鏡中自己形容憔悴,面色暗沉,眼下烏青甚重,忙喚宮女為自己撲上厚厚的粉掩去疲色。
若叫有心人看去,只怕要被尋了錯處,說自己對太子妃進宮心生不滿了。
林卿莞今日挑了套簡樸大方的衣裳,既不會搶了太子妃的風頭,又顯得莊重,不至于失禮。
命玄素拿著整理好的東宮賬本,與自己一同去德陽殿給太子妃問安。
林卿莞行至德陽殿,銀蟾早已在殿外恭候多時,見著林卿莞,便微笑行禮。門子見林卿莞來了,忙進入通傳。不多時,便有人傳林卿莞進殿。
“妾身側(cè)妃林氏,給太子妃請安?!?p> “起吧?!碧渝穆曇粲行┒?,卻又不似那人的活潑靈巧。林卿莞并為放在心上,謝恩抬頭,卻在看到太子妃的那一刻僵住了。
主位上端坐之人妍姿艷質(zhì),艷若桃李,冷若冰霜。竟是杜嫣然!只是眼前的人是她卻又不像她。
杜嫣然微微抬眸,此時的她,神色難測,雙目似古井無波,森然冷寂,早已失了曾經(jīng)的靈動,倒像是個入定的老僧。
杜嫣然朱唇半開:“如今你我同入東宮,當好好侍奉太子,日后你便該安分守己,輔佐本宮。”
林卿莞心里五味雜陳,原本未出閣之時對薛欽的愛慕之心,早已隨著如今與太子情投意合而被深埋。
只是此時看著出現(xiàn)在眼前的杜嫣然忽然憶起大師兄的種種好處,一時覺得杜嫣然背叛了大師兄不說,竟又與自己生出這些孽緣來。
曾經(jīng)杜嫣然輕而易舉的從她身邊搶走了薛欽,如今又出現(xiàn)在東宮,還壓自己一頭,林卿莞內(nèi)心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
杜嫣然的語調(diào)平緩,倒像是強記的沒有半分波動,林卿莞壓下心頭的惱恨,強擠出一個微笑,緩緩跪下謝了恩,又開口道:“太子妃的訓誡妾謹記在心。妾自入東宮,一直代為打理東宮內(nèi)務(wù),如今有了太子妃,這些東西自然該交還于您。”
說著,玄素便將放著賬本和太子妃玉令的盤盂遞了出去。
杜嫣然收了錦盒,對著身側(cè)的侍婢吩咐道:“把殿下的那個通房傳進來吧?!?p> “是?!?p> 林卿莞抬頭,這才注意到隨侍杜嫣然左右的竟不是明夏。
來不及多想,杜嫣然傳了銀蟾進殿,卻好似忘了林卿莞在場是的,并未開口叫她坐下。
林卿莞有些難堪,略往旁邊讓了讓,方便銀蟾給杜嫣然見禮。
行過禮,杜嫣然也不欲與二人客套,直接依例看賞,叫二人退下,林卿莞只粗略一掃,便知兩人的賞賜皆是一樣的,杜嫣然用心何其險惡,既給自己了一個下馬威,又可離間二人。
銀蟾也是個有眼力的,兩份賞賜的份額都是一樣的。若是不好好處理,定會得罪人。
銀蟾能在宮中成為太子的貼身宮女,又能得皇后的賞識,自然也不是個頭腦簡單的,在心里略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杜嫣然的用意。
林側(cè)妃代掌東宮諸事已有一年之久,多多少少也在東宮積攢了些威望人心,太子妃送了兩份一樣的賞賜,一則是打算殺殺林側(cè)妃的威風,二則便是逼自己在兩人中做個抉擇了。
心里千回百轉(zhuǎn),面上不過是一瞬的功夫,銀蟾便做了決定:“側(cè)妃可是要回纖柔殿?妾最近偶然在古書上,尋到了一個制香膏的方子,正想著側(cè)妃對這方面多有涉獵,想和側(cè)妃探討一番,不知側(cè)妃是否歡迎?”
今日與太子妃一見,銀蟾就已斷定了林卿莞要更為和善些,然而此刻投誠仍擔心遭拒,巴巴兒的看著林卿莞。
銀蟾的迫切林卿莞看在眼里,倒覺得她有幾分誠摯:“我素來對調(diào)制脂粉香料有幾分興趣,如今能有個人陪我一起,自然是好的?!?p> 林卿莞洞察銀蟾的意圖,更熱絡(luò)了幾分。
孤木難支,若是能找到人抱團取暖,豈不妙哉?
兩人相伴回了纖柔殿,就著古方暢談了半日,這才各自散去。
看著銀蟾走了,林卿莞面上不顯,卻著實松了口氣,對于杜嫣然的種種變化疑惑不解,此刻正想尋些由頭去問她一問。
林卿莞坐在榻上,手輕撫自己的鬢角,倏爾想起什么,喚來宮婢為自己更衣。
疾行至德陽殿,恰巧見了明夏守在殿外,林卿莞做初見狀問候道:“瞧這位姑娘的衣飾,想是太子妃身邊的大宮女罷?今日送來的賬目中有些地方,我需要跟太子妃交代清楚。姑娘可否通傳一下?”
明夏半張著嘴,一副驚訝的模樣,許是想不到林卿莞會作出初見的款來。
好在沒叫林卿莞等多久,明夏回了神,進殿通傳去了。
德陽殿里點著凝神靜氣的甘松香,似乎是餌料撒得多了,有些刺鼻。
隔著層層煙霧,杜嫣然看著杜嫣然款款步入,依稀回到從前。
林卿莞刻意找了件素色織錦襦裙,髻上簪了對鎏銀喜鵲報春簪,八成像了冠云山時的裝束,卻又華貴不少。
杜嫣然一看她這打扮便想到了什么,揮退眾人。
林卿莞走到離杜嫣然一丈之地便站住了:“為何?”
杜嫣然閉緊雙目,沒有回話。
平生未動過怒氣的林卿莞,此刻竟發(fā)了狠,疾言厲色道:“你貪慕虛榮背叛了大師兄,如今又何苦倒擺出這苦相來?!?p> 杜嫣然的心狠狠顫了顫。
有多久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林卿莞說些什么她并為聽清,只隱隱約約聽到太子妃幾個字。
“是了,我如今是太子妃。是未來的皇后,該是這東宮最威嚴的存在……”
啪——
杜嫣然有一瞬的錯愕,林卿莞捂著臉,釵環(huán)散落,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
杜嫣然調(diào)理了下心情,冷冷地看著她:“本宮的事,輪不到林側(cè)妃操心。不論從前亦或如今,你都是本宮的手下敗將?!?p> 言罷,拂袖送客。
太子妃入東宮的第一天,就下了林側(cè)妃好大的威風。
等北辰胤云處理完政事回來,此事已傳遍了東宮。人人都看到林側(cè)妃發(fā)髻散亂、捂著臉從德陽殿出來。
一個是早有榮寵的林側(cè)妃,一個是東宮真正的女主人太子妃。投機者都在等著太子的反應(yīng)。
孔令元弓著身,卻抬眼打量太子此刻的動向,直抬得額上溝壑叢生。
太子的右手放在腰側(cè)輕輕摩挲著一個荷包,那是林側(cè)妃新繡的。
眼看著太子深吸一口氣,吩咐道:“今日依例該在德陽殿歇息,你去告訴太子妃準備晚膳,孤和她一道用些?!?p> 孔令元一愣,卻不敢再抬頭,太子的心思到底難測,領(lǐng)命下去了。
看著孔令元走出律政殿,北辰胤云停下了還在摩挲荷包的手:“方山!”
“奴才在。”一個與孔令元穿著同品級服飾,卻看著年紀更大些的太監(jiān)進來了。
“你去敬國公府通知西陵家的大公子,明日未時孤與他賽馬?!?p> 此時纖柔殿內(nèi),林卿莞面頰仍有些紅腫。
“側(cè)妃,太子今夜說是要歇在德陽殿!”玄素著急忙慌地進來,語氣中隱有幾分委屈不解。
“罷了,將雞蛋端來吧。”林卿莞聲音中的低落一閃而逝,隨玉忙將早已剝好的熟雞蛋拿出來,在林卿莞面頰上微微滾動。
“側(cè)妃,太子怎么如此不念舊情?太子妃毫無根……”
“好了玄素,天下男子哪個不是喜新厭舊呢?”林卿莞接過隨玉手上的雞蛋,自己輕揉起來。
如是想著,林卿莞對北辰胤云剛涌起的一絲眷戀便淡了,原本對著杜嫣然有滿腔的憤懣,此刻也有些無味。
秋夕照雨
開頭為作者自創(chuàng)打油詩,求勿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