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姑娘這身打扮不似我緋日人吧?”男子從樹后轉(zhuǎn)出,手中的刀鞘輕輕敲打著地面。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牙雀,轉(zhuǎn)也不轉(zhuǎn)?!肮媚锷砩线@衣料,我要是沒有看錯的話,應(yīng)該是粗青麻織成的吧?這東西只有白字山門外的月靈一族有。”
“眼倒是挺賊的?你看我這把刀是來自哪里?”牙雀的身子緩緩側(cè)轉(zhuǎn),似要回身的一刻。飛身撲了過來。疾若流光,手中的流圓刃直取男子胸口。
這一撲完全出乎了男子的意料。他手中的刀,都來不及出鞘。反手擋在了胸前。刀鞘碰到流圓的刃口,瞬息斷成了兩截。一半還掛在刀身上,另一半已經(jīng)掉下地面。男子連續(xù)幾個躲閃,借著周圍密集的樹干,終于抽出了刀。只看刀刃流動著的光華,就能看出這是一把好刀。
刀剛剛抽出,男子便轉(zhuǎn)守為攻。他揮刀的速度一點也不比牙雀現(xiàn)在的攻擊頻次低。每每牙雀的流圓刃剛剛襲向他的身旁。他的刀差不多已經(jīng)攔住了牙雀的攻擊路線。這也使得兩人的攻擊看似飛快,卻沒有幾下是碰撞這一起的。
“姑娘,你看我們這樣打下去,是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的。不如我們握手言和怎樣?”牙雀沒有回話,一陣猛攻,分心說話的男子立刻便只有了還手之力。“你們出來吧!”男子見狀大喊了一聲。樹叢中立刻就冒出來了兩個手持長弓的人。牙雀虛晃一招,反身急退兩步。讓自己站在幾棵樹的中間。小心地注意起了周圍的情況。這讓她有些不習慣。
平常戰(zhàn)斗的時候,這些事情都是安多操心的。她只需要在安多選定的地方,執(zhí)行出大伙商量好的攻擊方案。在小心謹慎方面,她甚至還不如牙米米?!肮媚铮F(xiàn)在我們可以好好談?wù)劻藛??”男子的刀收在身?cè),平靜地看著前方。牙雀一點沒有因為男子的做法而放松警惕。畢竟在安多身邊戰(zhàn)斗了那么多次,什么樣的攻擊手法她都差不多見識過了。
“你不用這么緊張,我并不想傷害你。你們把弓收起來。”男子揮手,讓旁邊的兩人收弓退后?!霸趺礃樱课沂呛苡姓\意的!其實你不說我大概也能猜出幾分來的?!?p> “如果我猜中了,姑娘就點點頭,怎么樣?我剛才說姑娘身上穿得衣服是粗青麻織成的,這布料是月靈族所獨有。我就猜姑娘是月靈族的人。姑娘告訴我,我可有猜中?”“無聊!”“這確實有些無聊。那我說件不無聊的事情。姑娘既是月靈族人,又穿著這么稀有的衣料。那姑娘你應(yīng)該是月靈族哪個王城的族人吧?我這個猜測可還有趣?”
“胡言亂語!”聽到這樣的話,牙雀立刻警惕起來。今日這事情,恐怕是不好善了了?!肮媚?,說謊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噢。我可不是信口胡說的,幾日前姑娘可是和一位緋日小姐同車來的這里?你該不會還說我胡言亂語吧?”
“是又怎樣?”“姑娘承認是,那我就接著往下說。這一路上姑娘可有做過特別的事情?”“你想說什么話就直說!我可沒有功夫在這里與你閑聊!”“人命關(guān)天,怎么能是閑聊呢?”“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姑娘路上可有殺過人?這句話姑娘聽懂了嗎?”“殺過又如何!”“姑娘能承認,就不枉費我下的這番功夫。那我們就來算算這筆帳吧?”
“有什么好算的!他們要殺人,我便殺了他們!你要報仇盡管來便是!”“錯錯!我怎會尋姑娘報仇呢?人死不能復(fù)生,我便是殺了姑娘他們也不能活過來了,是不是?”“你能不能有話直說!”“能!姑娘拿走他們的東西可不可以還我?”“幾把刀弓早已賣掉!你就是想要錢也要緩幾日?!薄肮?,姑娘真會說笑!你真不知我要的是什么?”“不知?!薄昂?!姑娘既然不愿合作,我就只有得罪了。今日你不把那本獸皮書交出,就別想走出這片林子了?!?p> “是嗎?你覺著自己有幾分把握留下我呢?”“你……,你早已踏入鑄靈之路,何苦還要留下那份東西?你難道不知道,它對你們月靈族的鑄靈之路,是沒有幫助的嘛!”男子眼中的神色不停變幻。他開始猶豫起來。啟靈者和踏入鑄靈之路的修者,是已經(jīng)可以視為兩種完全不同類的生物了。
他們不像是剛剛啟靈的人,和普通人比起來只是感官敏銳一些,力氣大點,速度快些。而踏上鑄靈之路的人,他們已經(jīng)完全不需要和普通人比較了。他們雖然只是專修一支,可這些給予他們的力量,已經(jīng)可以把啟靈者拿來隨意蹂躪了。只是想到獸皮書對于自己的重要性,男子的手猶豫了一陣還是狠狠揮了下去。
樹叢后果然不止是藏著兩個弓手。牙雀藏身之處的幾顆樹,雖然把大部分射來的箭擋住了。可是射向她身邊的箭,還是有很多。這把牙雀可以活動的范圍壓縮到了極小。牙雀無比的專注,這還是她踏上鑄靈之路后所面對的第一次戰(zhàn)斗。她專修的方向早就已經(jīng)決定好了。打小她就偏愛速度,喜歡一切可以讓自己快速動起來的東西。
從剛學會走路,父親做給她的第一輛三個輪子的小木車。到六歲第一次去希博瓦圣山騎上的地行獸。那么小一點,她就不像那些同齡的孩子。坐在地行獸背上膽顫心驚地緊緊攥著手中的韁繩。她忽閃著小眼睛觀察了一會兒,身旁父親騎行的樣子。便開始抖動韁繩想讓地行獸跑起來。雖然因為父親早早地發(fā)覺,她第一次試圖讓地行獸奔跑的企圖很快失敗了??墒窃谀谴蔚穆飞?,她還是成功趁著父親不在身邊的時候,騎在地行獸的背上跑了一圈。這讓看顧她的一個大叔,緊緊在后面追了半天。
這一發(fā)便不可收拾。十一歲她獨自一人在切烏鳥河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激流漂。十二歲她就敢在身后掛著一個像鳥翅的東西,縱身跳下烏鳥河谷。這種作為要是讓安多知道,怕是要送給她一頂女瘋子的大帽。還好十二歲過后,她便不再這么瘋狂了。這一年她正式進入希博瓦圣山開始了圣潛修行。她的體質(zhì)變得越來越強,她發(fā)現(xiàn)身體越強她就越無法抵制對速度的酷愛。在所有的師長一片反對聲中,她還是選擇了專修速度的鑄靈之路。
她沒有感官專修者,對所有危險事物的靈覺,她不能提早發(fā)現(xiàn)危險。所有距她三尺外的事物,她和普通人一樣沒有特別的感覺。她身體的力量雖然比普通人要好的多,但是選了專修速度的路。以她鑄靈之路的成績,也只是堪堪能達到啟靈者力量的程度。
也就是說這個選擇,讓她的力量在啟靈之后再無寸進。而她感官的敏銳甚至比啟靈時還弱了不少。特別是對遠處事物的觀察。她強大的只有身體三尺范圍內(nèi)的反應(yīng)。箭射來的速度挺快,不過牙雀并沒有感覺到太大的壓力。這種程度的攻擊,她早不知在安多的箭下練過了多少次。那些尾隨她的身影而動的箭,射向的永遠都只是她的影子。這幫家伙在自己動了之后,怕還沒能看到自己的身體所處的真實位置來吧。
“聽我口令!”早已經(jīng)把刀上的半截刀鞘扔掉的男子,面色陰沉。這三支他選來的箭隊,已經(jīng)算是他能夠調(diào)動的精銳了??墒敲鎸Ω唠A的修靈者,這么多人還是幾無還手之力。“執(zhí)行非精準覆蓋攻擊,三隊依次波式攻擊!”對面弓手突然改變的方案,讓牙雀的境遇變得非常糟糕。她立刻就意識到對面那男子,不是個給自己人添亂的頭領(lǐng)。雖然這樣的攻擊方式安多早就給她說過。也是提醒她重點防范的一種戰(zhàn)術(shù)。
可是囿于‘三米小隊’最多時只有三人的現(xiàn)實。這種范圍攻擊的演練,還只是停留在安多的口頭之上。在安多埋頭撿便宜永遠是最好的戰(zhàn)術(shù)的指導下,她們‘三米小隊’也從沒有遇到過以弱勝強的情況。她們從來都是以弱勝更弱!這么想那個小子不好吧?這個時候牙雀居然還有心思亂想!她努力收斂起已經(jīng)發(fā)散的無法專心的思緒,去仔細回想安多說過的那些,對付這種攻擊的口頭演練方案。
“噢,密度!先觀測攻擊密度!”終于想起了一條,雖然不知道密度這個詞的具體含義,不過在安多連比帶劃的講解下,牙雀還是大致明了這個詞的意思?;芜^了射向身邊的幾只箭。牙雀很快看明白了,那些射來的箭只密度。幸虧那個男子下達了覆蓋攻擊的命令。不然還真不好判斷!不過牙雀也不想想,沒有那個男子的覆蓋攻擊命令,她壓根不需要去想這個問題。
“這么低的密度?”得到這個數(shù)據(jù)的瞬間,牙雀有些不敢相信。一平方的范圍居然只有五箭?這就把自己逼得手忙腳亂了?牙雀有些被驚住了。她的身手在十二歲以后,什么時候在意過這個強度的攻擊?可是眼前的現(xiàn)實,又實實在在地告訴她,她就是被這種程度的攻擊困住了。一定有貓膩!牙雀輕輕咬著牙,她現(xiàn)在非常想抓住安多那小子,讓他說個清楚!
這種強度的攻擊已經(jīng)拌住了她的腳步。她心神的大部分都用在了躲避身邊箭只之上。移動的速度一下低了好多。“速度?”想到速度這個詞,牙雀立刻想起了安多特別囑咐的一句話。在覆蓋攻擊下,一定不可以降低速度。那怕是拼著受點不要命的傷,速度也一定要快起來。不知道為什么要相信,那小子只是隨口說的一句囑咐。這可是牙雀還從沒有演練過的戰(zhàn)術(shù)方法。她甚至從沒在別處看到過這樣的戰(zhàn)術(shù)??伤乱庾R中,已經(jīng)選擇相信了這個方法。
她立刻就選擇了忽視那些可能會對自己帶來一些小傷的箭只。樹影之間,她移動的速度快了起來。倏忽而動的身影,給對面的男子帶來了巨大的壓力。覆蓋攻擊的指令已經(jīng)下達了一刻鐘??墒羌曛械哪莻€人,移動的速度只是慢下了一會兒。就在剛剛男子覺著已經(jīng)把她拖住的時候。她的速度突然加快了!這讓男子一下不知道應(yīng)該做出什么樣的應(yīng)對。他猜不出這女子是在做一陣徒勞的掙扎,還是已經(jīng)想好了突圍的方法。不過他不想冒險去猜測。
“二隊,疊加攻擊!”男子說話的聲音帶著一股冷漠?!肮樱@樣的攻擊,二隊的人撐不了多久的?”剛剛從樹叢中站出的一人,拱手向男子回道?!澳軋猿侄嗑脠猿侄嗑?!”
正覺著方法對頭,移動的速度已經(jīng)加快了很多的牙雀。突然毫無征兆地迎來了更加密集的攻擊。“他們還藏有人?”看著射來的幾乎密了一倍的箭頭。牙雀馬上就想到了這種可能。可是自己沒有感覺到一點動靜?。窟@個時候,牙雀手中的流圓已經(jīng)揮舞的飛快。讓人幾乎找不出,她在身邊舞出的那些不停轉(zhuǎn)動著的圓。究竟是從哪里開始,到哪里結(jié)束。
“公子,她在向密林移動!”男子也看出了牙雀雖然在不停變幻著移動方向??墒撬苿拥拇蠓轿唬恢痹谙蚰蟼?cè)的密林靠近?!澳蟼?cè)阻擊性攻擊!”男子下達了第三條指令。聽到這句話的牙雀,在攻擊的箭影中露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永遠也不要讓對手捉摸到你的意圖!”這一條是牙雀打心眼兒里,和安多的想法最一致的戰(zhàn)術(shù)守則。只是安多這句話的下一句,牙雀一直沒有能夠贊同。“那怕是為此做出些愚蠢的事情!”可那小子卻說,這一句才是這條戰(zhàn)術(shù)的精髓。
這句話,牙雀一直沒有當真話來聽。她覺著這一定是那小子,通常在正經(jīng)話后夾雜的一些調(diào)侃。只是在剛剛的那一刻,對面的那個男子下達了“南側(cè)阻擊性攻擊!”的這條命令后。牙雀瞬間明悟到了。安多那家伙說的話不是在調(diào)侃。這條戰(zhàn)術(shù)的精髓果然是在后面這句話中。前面的那句話,恐怕稍有些戰(zhàn)術(shù)修為的人,都能理解到它的重要性。可是后面那句話,才是能夠讓前面的那句話成真的關(guān)鍵。
牙雀有些高興又有點失落。高興自己終于真得領(lǐng)悟了這句話的真義。失落的是那小子對這么重要的一件事,都沒有向自己好好說說。領(lǐng)悟到了這里,牙雀下面的戰(zhàn)術(shù)欺騙動作,做得愈發(fā)逼真。
男子在著急地催促著箭隊加大狙擊,已經(jīng)快要逼近南側(cè)密林的牙雀。那幾隊弓手已經(jīng)大都從藏身的樹叢后露出,緊緊壓在牙雀的身后。正前方就是密林地,它的距離到牙雀躲藏的地方不足二十米。
所有人,怕是那個男子都已經(jīng)肯定,牙雀一定是想從這里突破逃跑的時候。牙雀卻突然向側(cè)方一片亂石堆撲了過去。已經(jīng)箭出了弓上箭的兩隊弓手,根本無能無力。而僅剩下的那隊弓上有箭的人,已經(jīng)把射擊方向轉(zhuǎn)向了正南方。牙雀選得這個時機,非常的好。在她已經(jīng)落身亂石堆后。那隊轉(zhuǎn)過方向的弓手,才凌亂地射來幾箭。卻不巧地有一只流矢,在牙雀縱身跑向另一塊石后時。擊中了她的左臂。
雖然是夜晚,這里的燈光卻通明。就是外面的小園里,也被屋里照來的光,映得一片透亮。
園子里站滿了人。卻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坐,沒有人蹲,連個抱膀子的人也沒有。他們都站得筆直。眼睛定定地望著前方。風吹得很大,把他們的衣服掀得四處飄搖,帽歪衣斜。他們也沒人動手整一整。依舊站著,眼睛看向前方。
“小姐!”屋子里的光雖然更亮,站在里面的人卻沒有人覺著敞亮。好像此時正在比試誰得臉黑得更有型?誰得嘴繃得更緊?前燃跪在所有人的中間。正對著盤坐在長榻上的緋日小禮。
“只回了兩人?”緋日小禮是屋子里唯一的一個女人。反倒是所有人中臉色最淡然者。問起話來,也是淡若杯中清水?!笆牵换亓藘扇肆碛腥耸й?!他們剛一出城,便受到了宮羽家衛(wèi)隊的伏擊。為了躲避城門下布置的埋伏他們曾向山中行進了幾天。便受到館衛(wèi)的追擊,逃跑中安多、卜太為、雷卡失蹤。連車和田坎商議后,便帶著其余的人在山中繞行幾天。又向城門的方向返回。期間受不明攻擊,只有他們兩人回到了城下?!鼻叭蓟刂?,眼中已經(jīng)蓄滿了淚水。
“他們現(xiàn)在何處?”緋日小禮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今日她本是應(yīng)西芷芫的邀請去赴宴,可是正餐還沒有來得及用。府里來的一個仆役找到公長助,說是禮苑來了幾百號人都圍在府門前。吆喝著要見小姐,無論怎么勸他們都不聽。
這讓緋日小禮有些生氣。她雖然不像其它家的小姐那樣,認為仆役就是下賤之人??伤睦镞€是覺著上下應(yīng)該有別的。他們這幫人今天敢圍了自己的府門,明天為什么就不敢把自己的府給拆了呢?所以進門的時候,她就帶著些火氣的。任憑他們怎么講,她只是淡淡地聽著。她不是不信他們說的話,她只是不想讓他們覺著她是那么好說話的一個主子。這緋日堡里每天都在上演著蹬鼻子上臉的把戲。每天也都在唱忘恩負義的段子。他們這些人,緋日小禮不想管得太多。
她現(xiàn)在著急的事情,是怎么重組新的小禮衛(wèi)隊!要不然她也不會那么輕易得登上西芷芫的宴臺上。至于禮苑里的那些打打殺殺,她不想糾葛的太深。上輩的恩恩怨怨早就是不能說清的一筆糊涂帳了。每一個占了便宜的后代,都認為自己的祖上理所當然。而每一個吃了虧還活著的后代,都認為自己應(yīng)該報這血海深仇。這么多東西夾纏在一起,不是自己這個已經(jīng)無所依憑的人能夠搬得起的。
緋日小禮覺著對自己的認識越來越清楚了。自己就是一個被遺棄了的棋子。在那位貴人手中的棋局里,已經(jīng)完成使命。至于剩下來要作什么都要靠自己了。而眼前這件事,放任不管對自己的名聲太不好了。管的太多,不說得罪的人自己抗不抗得起。就是那位宮中已經(jīng)把自己放棄了的貴人,也不會看著自己再這么清閑下去了吧。畢竟這些人都是他視為大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