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吾乃金日磾

　　此刻，山丘下的一座木屋內(nèi)，一堆篝火在一個隨從模樣的老仆的撥弄下竭盡全力地燃燒著，使勁發(fā)出光和熱。但不知道隨從是怕眼前的主人被屋內(nèi)的寒冷所傷，還是有些嫌棄屋內(nèi)溫度不夠高，竟朝篝火走近了一步。

　　走近了隨從便蹲了下去，又拿出一根頂端有些燒得發(fā)黑的木桿子，捅向了眼前燒得正旺的篝火?；蛟S是害怕將篝火弄熄滅，隨從撩撥著篝火的動作顯得有些小心翼翼。卻不曾想到竟濺起陣陣火星，隨即飛舞在半空中。

　　但隨從靠著篝火有些近，有的火星隨著朔風(fēng)飛進(jìn)了隨從左衽的衣襟里。嚇得隨從一下子將木桿掉落在地，用手拍向自己的衣襟。卻沒想到掉落在地的木桿一端掉在篝火里，又濺起更多的火星。張牙舞爪地飛舞著撲向隨從。

　　隨從不由得向后躲開，但年紀(jì)有些大，動作便有些滯后。不由得驚恐著一屁股跌落在地。幸好，火星又嗤笑地飄揚(yáng)著升上了上空，消失不見。

　　但一旁卻有一位漢人幼童打扮的華服小孩，剛至稚年。見自家的隨從如此狼狽，不由得咯咯大笑，指著隨從推了推盤坐在一旁的華服男子，才說道：“阿翁你看，阿奴好好笑哦，這樣子坐的。”

　　一旁盤坐在地的華服中年男子被自己這么一推，才從滿臉沉思中回過神來，隨著兒子的指向望去，卻發(fā)現(xiàn)自家的阿奴已從地上坐起。但隨即又沉著臉對著自家兒子大聲呵斥起來。

　　“金裳！?。∧詾槟闵畹梦嵯矏劬偷靡运烈忄托ε匀?。在阿翁面前就如此，倘若阿翁不在，金裳你豈不是要無法無天？”頓了頓，華服中年見自家兒子低著頭不說話，一副委屈的模樣。不由得想起被自己殺掉的長子，頓時心軟了下來。

　　一邊摸著兒子的頭一邊道：“金裳你已經(jīng)長大了，不能再像小孩一樣戲鬧了。你要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要回到吾等的大漠繼承……”忽然間一旁的阿奴叫道：“主人”

　　華服男子一下子被打斷了話語，似乎想到了什么。剎時頓了頓，嘆了嘆，嘆出的白氣噴出好遠(yuǎn)。便不再言語。

　　一旁的金裳卻并沒有記住自家阿翁在說些什么。金裳想的是等回到長安城，應(yīng)該找誰陪自己一起玩耍。

　　一旁的阿奴卻安慰說道：“主人不必?fù)?dān)憂，少主還年少。尚未懂得這些家國大事。等到少主到行了冠禮的年紀(jì)，就會懂得這些了。”

　　另一邊，金裳仿佛忘記方才自家阿翁的呵斥。又自顧自地在篝火旁玩著，見篝火沒了柴。好奇地從旁邊的柴垛上抽出一根木柴疊在了篝火上面。篝火燒得更旺了……

　　華服男子一邊看著自己的兒子在玩一邊無奈答話說道：“阿奴莫為我這不成器的兒子說話了，我的兒，我著自然清楚我兒的脾性，如此縱鬧下去。怕是將來會有禍?zhǔn)陆蹬R??！”

　　阿奴一邊止住不斷往篝火疊木柴的金裳，一邊卻回道：“主子也不用擔(dān)心，還有三公子呢，雖說三公子尚在襁褓。但阿奴相信薩滿天神定會庇佑主人和兩位少主的。”

　　華服男子望著阿奴老邁的身軀，有些黯然。道：“阿奴苦了你。從小就跟我吃苦，當(dāng)初母上派你跟隨于我。又隨我一起到這長安，教我養(yǎng)馬；教我謙卑；教我學(xué)識；教我……”

　　阿奴沒等華服男子說完就已跪伏下去，口中連連說道：“主人折煞阿奴了，這些都是閼氏主上教會主人的。老奴只教了主人一些粗鄙的養(yǎng)馬技巧而已。使不得主人如此看重?！?p>　　華服男子卻有些無奈，上前彎腰將阿奴扶起。才道：“阿奴你莫要動不動就跪下去，都說了好多次了。你我多年的主仆情義，本不該如此相處?！?p>　　阿奴卻道：“沒了主人，阿奴早就在元狩二年被冠軍侯當(dāng)做軍功給梟首了，幸好主人拼命攔住。若不然，阿奴就隨了老主人侍奉而去?！?p>　　華服男子卻擺了擺手，說道：“這些陳年往事，還說出做甚？阿奴不說，我早就忘了?！?p>　　阿奴卻接著說了下去：“阿奴不敢忘，更不該忘。阿奴這一生，是注定侍奉主人到老的了?！?p>　　華服男子卻只是嘆了嘆，不再說話。望著一旁已悄然入睡的兒子呆呆地黯然出神。

　　阿奴見狀，頓時想起主人來這上林苑的目的，是為了懷念當(dāng)年與母上閼氏在這座木屋內(nèi)一起度過的時光。也知道主人此時又在思念兩年前今日去世的母上閼氏。

　　阿奴便也嘆了嘆，也不說話了。只是轉(zhuǎn)過身去，往篝火里添加了幾根木柴疊在了上面。又從包袱里拿出一張錦衾，平鋪在篝火不遠(yuǎn)處。又回到篝火旁，將少主金裳抱起來。輕放在錦衾上一邊，將另一邊的錦衾掖向金裳。

　　一時間，木屋內(nèi)寂靜無聲，唯剩下篝火的時不時的噼里啪啦聲響。

　　黑夜?jié)u漸悄無聲息地蒞臨了，一寸一方地蠶食著木屋內(nèi)的每一個角落。直到離篝火不遠(yuǎn)處，才停止了步伐。華服男子也在阿奴的準(zhǔn)備下，準(zhǔn)備寬衣歇息。

　　正在屋內(nèi)兩人準(zhǔn)備歇息的時候，木屋的門外，疲憊的淳于芷僅猶豫了一會。便敲響了木屋的門扉。敲門聲在這寂靜的木屋內(nèi)外篤篤作響，遠(yuǎn)遠(yuǎn)地傳蕩開來。

　　頓時將木屋內(nèi)的兩人驚醒，阿奴剎時一腳踢向篝火一旁的雪堆，將雪踢向篝火。將之熄滅。黑夜隨即如狼似虎地?fù)淞松蟻?，將木屋?nèi)的最后一片光芒吞沒。黑暗中，阿奴和華服男子都隱約看見了對方一臉警惕的模樣。

　　阿奴也瞬時從包袱里拔出兩把匕首，摸索著遞了一把給華服男子，自己手緊握匕首。小心翼翼地朝門口走去。而華服男子也走向自己的兒子旁邊，警惕地護(hù)著。

　　屋外的淳于芷見木屋內(nèi)的光亮一下子熄滅。不動聲息地拄著木棍，往后退了幾步。無力朗聲道：“屋內(nèi)的人莫驚，小女子并不是歹人，乃長陵縣芳文里淳于素的孫女淳于芷。

　　屋內(nèi)兩人一聽到外面?zhèn)鱽砼拥穆曇?，雖聽不清在說些什么，但也稍微放下了心，直到阿奴將門打開。華服男子才朗聲道：“吾乃金日磾，汝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