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不愧是鬼族還是該說不愧是未來命的擁蹴,這樣都還能活著?!蓖鯊姀奶摽臻T里竄出,門的位置正對著鬼婆面前,他的周身熱氣騰騰,臉色變得削瘦且蠟黃,身子好比脫水的甘蔗,臉上結滿了好幾塊白色晶狀物,那是汗水蒸發(fā)后的鹽析結果,焦枯干燥的斜劉海從右往左遮住了他的左眼,右眼蒙上了一層渾濁,像是一個大病新愈的病人,此時佝僂著身子,嘴里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剛才的情況可真是危急,如果不是來自上空皇冠衛(wèi)星群的及時救援,他現(xiàn)在大概已經化作一縷飛灰飄上了萬里太空。
就在剛才那陣酥麻的感覺過后,疼痛如同蟻覆,好比成千上萬的螞蟻在撕扯著他渾身每一寸肌膚,好在他是王強,那個意志力頑強到可以同冰山爭鋒的冷酷男人?,F(xiàn)在他咬緊了嘴唇把后背一點點打直,眼神死死咬住猶如風中殘燭的鬼族老人。
“哈哈哈,哈哈哈”,鬼婆的聲音嘔啞,黑紫色的血淚順著般若面具擠下,她先是驚訝然后是大喜似乎見到什么了不起的事,又或者看到什么了不起的人一樣,口中呢喃:“主人,我找到了,我找到他了”,接著又匍匐在地,一通號啕大哭,言語悲切的像是有什么委屈終于洗刷干凈了似的。
她將手里那柄古怪的法杖杖尖慢慢對準自己的心臟然后狠狠的插了進去,笑容變得輕松快活了起來,就好像壓在心頭的大石頭總算撤去了一樣。
一塊山體崩塌造就的大石突然滾下,王強眼睜睜的看著那具干癟的身體被大石掩沒。
沒有預想中的筋斷骨裂,血肉模糊,大石落定時從下方飄散出一團黑霧,然后黑霧越發(fā)濃烈,朝著四周不斷蔓延,王強匆忙開啟了防御罩,半透明的泡泡又將他周身包圍,暫時屏蔽掉了那團古怪黑霧的突然侵襲。
“吳不悔,吳不悔”,從那黑暗里傳來一陣陣鬼哭狼嚎尖銳至極的聲音,王強尋著聲音望去,黑霧里先是冒出一頭黑黢黢的瀑直長發(fā),緊接著鉆出一顆腦袋,女人不施粉黛,五官精致只是此時被恨意填滿目中充斥著紫黑色的血淚,配合那一身鬼氣森森的紫黑長裙不顯雍容華貴倒像一只追魂奪命的冤魂厲鬼。她高大的身子此時佝僂著,整個身子像是拖曳搖擺的窗簾,步履輕浮緩慢,眼珠子睜得大大的,里面像是裝滿了兩個雞蛋,一步一趨朝著王強靠攏,嘴里不斷喊著三個字:“吳不悔,吳不悔.......”
王強看著女人,蹙緊了眉頭,女人之前他才見過,出現(xiàn)在一串突然滑過他大腦的畫面里,當時她站在墻頭,神色也如同眼前這般猙獰。
王強疑惑的看著女人,女人怒視著王強,兩人四目相對。
時間回到更早之前,那時老王接到了來自下屬的匯報。
“這次對方來了三個嗎?有心人還沒有現(xiàn)身啊,不過也罷他總會出來了的?!崩贤醭了剂艘魂嚕譀_著身旁的主仆二人說道:“老十二,準備好,大魚現(xiàn)身了,咱們該辦事了?!?p> 吳凡點了點頭沖著冥皇殘道說道:“殘道接下來的戰(zhàn)斗估計用不著你了,你先回刀內吧?!庇谑勤せ蕷埖阑饕豢|黑煙投入冥帝殘道劍中。
老王徑直走到了那副‘氣吞萬里河山圖’前面,淡淡說了一聲:“動起來”,上面繪畫的山河開始變色,圖畫里青山綠水連同云霧祥瑞果真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樣通通動了起來,它們開始繞著圖畫中心旋轉,吳凡一時有些訝然,眼睜睜的看著周圍光亮慢慢暗淡,室內光線以肉眼可查的速度開始被打亂,一點點朝著圖畫中心溶解,由點及面攪動形成了一個白洞旋渦,像是一團星云在流轉。
“走吧”,老王對著吳凡說道,他信步踏入了白洞之中。
聽到老王的催促,吳凡也快步進入洞內。
光亮耀眼但是并不炙熱,這是吳凡踏入虛空門后的第一感覺,外面璀璨明亮,內部卻是漆黑一片,腳下像是一團虛無,雙腳卻有種被拖起來的實際觸感,吳凡一時有些懵了。
好在老王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跟緊我”,他這才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兄弟二人走了一陣,前方引入眼簾的是點點星亮,他們頭頂閃耀著光斑,亮白色的星子們閃爍個不停,五顏六色的星云掛在周圍運動流轉,瑰麗極了,兩人好似置身于浩渺宇宙。
借著微弱亮光,吳凡看見老王的青綢錦袖指著遠方一處光斑群,他的衣袖實在太大了以至于掩蓋完了那只骨感勻稱的右手,他開口說道:“老十二,我考考你,你可知道前方通往何處嗎?”
“切”,吳凡哼了一聲,有些不服氣的回道:“老八你也太看不起人了,雖然我是第一次進這‘還陽境’,但是“還陽境”中一顆星辰對應著一個傳奇世界這點我還是知道的?!?p> 老王微微一笑,卷起了衣袖抬起殼右手指向另外一片色澤暗淡的光斑群又問道:“那么我在問你那里對應著哪里?”
吳凡盯著那片光斑,一時有些嗔目結舌,他沉默了好久后才開口:“那也是傳奇世界,不過......”,
“不過什么?”老王望著眼前比他矮了小半個頭的十二弟,臉上笑意更甚。
吳凡霎時變得一臉落寞,臉上滿是悲傷,他緩緩開口道:“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那里是被老大已經毀滅掉的傳奇世界?!?,他說這話的時候幾乎咬牙切齒,像是訴說著一件令人發(fā)指的事情一樣。
“哈哈哈哈”,老王大笑了起來,他的眼角噙著淚花,在微光的照耀下,整張俊臉變得異常蒼白,整個人也顯得有些特別可憐。
“十二,你還記得一萬年前的那件事不?”
“不想記,卻忘不了?!?p> “哈哈哈...,哈哈哈...”,老王又笑了起來,他的聲音充滿了凄涼。
“你不想記起了,我偏要讓你記起來?!?,老王聲色嚴厲,憤怒寫在他的臉上?!耙蝗f年前,強權成了未來命想要毀滅世界,而你作為黃天誕生的詭的一員,卻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像個懦夫一樣逃回棺材里自我沉睡一萬年?!?p> “夠了,夠了,哥哥求求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吳凡接近咆哮,兩行清淚不爭氣的順著他的眼眶滑了下來。
一萬年前當他知道自己所要對付的是他最尊敬的大哥,詭一強權的時候,他的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逃,逃的越遠越好”。于是他在將冥皇殘道封印起來之后,又于誕生之棺里沉睡了起來。
“這就受不了了,你他媽的不是自詡自己是個沒心沒肺的石頭人了嗎?不是覺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不是覺得什么事情都跟你沒關系了嗎?既然如此,你他媽為什么要蘇醒過來了,回答我。”,老王怒目圓睜,一把抓起了吳凡的衣領,將眼前哭哭啼啼的弟弟提了起來。
直視著老王眼中的怒火,吳凡沒有答話,他只是在哭,這一萬年來在夢境里,他的內心無時無刻不在接受譴責,心底有無數(shù)個聲音在謾罵他,羞辱他,質問他為什么會害怕,為什么放下自己的使命和職責。他的心里一直裝著莫大的委屈卻無從發(fā)泄。直到這一刻他哭了,像是個孩子一樣,用一場酣暢淋漓的淚水洗刷自己這一萬年來所受到的委屈。
老王看著眼前哭成淚人的弟弟有些心疼,他當然知道吳凡的性格,對于吳凡來說,親情這兩個字實在太重太重了,重到超越他的生命,更何況那人還是他最尊敬的大哥。
老王將吳凡放下,一把把他抱在懷里,任由眼淚濕潤他的眼角,他輕輕拍了拍吳凡的后背,苦澀道:“十二,他不是他了,當強權向著食尸鬼獻出自己心臟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現(xiàn)在的不過是強權的殼兒,那家伙不是強權,是叫做未來命的惡鬼?!?p> 吳凡一把將老王推開,大聲叫嚷:“不,不可能的,你們都騙我,老大沒死,老大還活著,是你們都是你們害的,是你們把老大變成這樣的,你們把老大逼成了那樣,現(xiàn)在又來了逼我,嗚嗚嗚...”,他匍匐在地,又接著號啕大哭了起來。
老王拂拭干凈眼角垂淚,沖著吳凡說道:“好好好,十二,你不要哭了,我不逼你,哥哥給你看一個人,之前老二也同我講過,你到我這里以后讓我?guī)е闳タ匆粋€人,如果見完這個人之后你還是要選擇繼續(xù)逃避,那么你在這次任務結束之后就可以走的遠遠的了?!?p> 好奇心戰(zhàn)勝了委屈,吳凡暫停了哭泣,兩眼巴巴的望著老王。
見到吸引了吳凡的注意,老王忙從衣袖里掏出一個鈴鐺,他輕輕搖動了兩陣,清脆悅耳的聲音從虛空里回蕩了起來。星辰們朝著一點匯聚,很快匯聚成一個人形出現(xiàn)在吳凡面前。
“你,你,你.....”,
吳凡只覺得舌頭打結,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個光亮男人,他幾乎下意識的伸出右手去撫摸眼前這個同他長得一摸一樣的男人,但是男人只是光子虛態(tài),所以注定他的右手只能觸碰到一團空虛。
“不”,他將剛剛站直的身子又跪了下去,發(fā)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眼眶如同泄洪的水閘,大顆大顆的淚水又止不住的順著那張清瘦的臉龐滾滾而下。
老王走到了他的背后,善解人意的拍打著他的肩膀,直視著那個光子虛態(tài)的透明男人,搖頭嘆息一陣,慢慢開口:“蒼天生混沌鬼族,黃天孕育詭十五,詭十五本是規(guī)則之下的第一人,卻因為始終過不去了心中的那道坎,所以最后才會選擇終結掉自己的一生。但是他畢竟是黃天所創(chuàng),肩負著衛(wèi)道者的使命。為了不辜負黃天所托,臨行之際他將自己一分十四,便出現(xiàn)了我們,我們是新的衛(wèi)道者,亦是天道的子嗣,我們雖然仍屬于“人”的范疇,但是卻擁有著超越“人”的能力。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但凡一切破壞天道法則的情況發(fā)生,我們必須上前制止,哪怕遇到的對手是我們的親人,這是每一個詭的命運?!崩贤醭榱顺楸亲樱瑢㈩^仰起,這使得他剛剛泛起的淚水又順著眼隙倒流了回去。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捶了捶胸口,平復了一下心情,繼續(xù)開口:
“其實按資排輩,老二才是我們的大哥,詭十五分離出的第一只詭是他,強權卻是最后才出現(xiàn)的。但是強權一出生時就奪走了我們其余兄弟的風采,我還記得他初一登場時候的狀況,即使到了今天,每當我想起了那天的情景,依然心有余悸。他太強大了,強大到只是單純與他對視,我的心臟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揪緊,脊背如同覆上了高山萬頃,我們一眾兄弟那天被他那股威壓壓得差點對他頂禮膜拜,當初正是因為臣服于他的強大,所以當他說到要我們奉他為兄長時,無一人敢反對。他的名字強權也是那次見面的時候我給他取的,強權霸絕天下,蒼生遇之需低首,也可能正是因為他太過于強大了,才會引起天道的重視,所以將那毫無道理脫離規(guī)矩的事情安排在他頭上?!崩贤踹至诉肿旖?,一臉笑容慘白。
吳凡伸手抹干眼淚,他的哭聲漸止,只是激動的肩膀仍然顫抖不止。
老王知道自己這個小兄弟聽進了自己的話,他伸出了雙手環(huán)抱住吳凡稚嫩的肩頭,他將嘴唇貼近吳凡耳垂,輕聲道:“傻孩子,真的沒有了,他真的不在了。答應我不要折磨自己了?!?p> 吳凡回過頭時,頂著紅彤彤的眼睛只看到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老人頭發(fā)干枯的如同秋天的野草,皺紋密織在皮膚表面,一雙渾濁的眸子透著沉沉暮氣。
吳凡知道這是他的八哥傷心過度了,這位詭八修行的道法叫做天地策,一旦出現(xiàn)了太大的情緒波動便會浮現(xiàn)老態(tài),變成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吳凡有些心疼,他握住靠在胸前的一只枯瘦的手掌,閉了閉眼,輕聲說道:“八哥,我現(xiàn)在還是沒有想好,一切等我們把眼下的事情辦好了再決定好嗎?”
老王點了點頭,輕輕說了一聲:“好”,他伸出了右手,位于頭頂?shù)囊稽c星亮被他吸附了過來,他握住了那點光亮,老態(tài)回退,白華轉青,又變成了之前的年輕模樣。
“走吧,老十二,不能讓我們的遠道而來的客人等太久了?!?p> “嗯”,吳凡應了一聲。
一團耀眼白光從老王手心散發(fā),很快就將整個虛空包裹了起來,兩人的身影也消失在白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