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啊，我……我只是想來看看你?！碧K妜擔(dān)憂地看著杜韜，瞧他眼角泛紅、滿臉倦容，不禁問道，“你……還好嗎？”
杜韜目光灼灼，抿唇輕笑，道：“你在擔(dān)心我？”
蘇妜被杜韜盯得兩頰發(fā)紅，不自然地說：“你想多了。我是想問……想問你思考出對策沒有？我們恐怕沒辦法再扛一次像今天這樣的攻擊了?！?p> 杜韜笑而不語。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丫頭就是在擔(dān)心他。
有多久沒有這樣被人擔(dān)憂過了？很久了吧。
“杜韜！傻笑什么呢？我問你話呢?！?p> 蘇妜見杜韜久久不回話，而他臉上的笑容又是滿滿的篤定，有些心慌意亂地想把他扯進(jìn)另一個話題。只是，蘇妜也不明白她自己為何心慌。
感受到蘇妜嚴(yán)肅的語氣，杜韜立刻正經(jīng)起來：“今天我召集了很多人，本來是想讓大家一起想想辦法的?？墒恰怼瓫]有?！?p> “嗯?！碧K妜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這個結(jié)果在她意料之中。
“但是，不少的人都有棄城的想法?！?p> 蘇妜倏地瞪大眼睛，直直地盯著杜韜，問：“棄城？你也這樣想？”
“也未嘗不可啊?！倍彭w絲毫沒意識道自己的話觸及到了蘇妜的底線，“畢竟，這是唯一有可能活下去的方法了。只不過……”
“你說你要棄城？！”蘇妜不待杜韜說完，便生生打斷他。蘇妜怒目圓睜，氣得發(fā)顫，吼道：“杜韜！你身為主帥，居然不好好想該怎么守住王土，反而要棄城逃走？！”
在蘇妜看來，承君恩、食君祿、遵君令、守君土乃理所當(dāng)然。
何以為兵？忠君聽令者耳。何以為將？率兵衛(wèi)國者耳。
居其位，行其事。既然你站在主帥這個位置上，那你就必須要忠于君主，為王守好疆土，容不得丟失分毫。既然你是三軍將士中的一員，那你早就應(yīng)該將生死置之度外，容不得半點(diǎn)退縮。
身為將士，就理應(yīng)有將士的氣度和風(fēng)范，又怎能為區(qū)區(qū)功名利祿和身家性命而置君王和國家于不顧呢？
至少在蘇君榮與蘇妜有限的相處時光里，蘇君榮是這樣教導(dǎo)她的。
蘇妜也明白，如杜韜所說，棄城的話或許還可以活下去，可是……可是……怎么能夠這樣做呢？！
杜韜微微蹙眉，聲音陡然冷冽：“守住王土？呵！誰說我要給皇帝老兒守他的地了？”
蘇妜被杜韜身上突然冒出的戾氣嚇了一跳，怔怔地睜眼望著杜韜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棄城又如何？是不是主帥又如何？你他媽以為我稀罕啊！”杜韜凝視著蘇妜，眼睛里的情緒再如何紛亂也掩不住那無盡的恨與痛、傷與哀，胸膛幾番起伏，終是聲音顫抖地吐出一句，“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參軍么？”
那滿滿的赤裸裸的恨意和哀痛狠狠地揪著蘇妜的心。
待杜韜逐漸冷靜下來后，蘇妜安安靜靜地聽他講述了一個故事，一個關(guān)于他自己的故事。
那是十多年前了吧。
平安村杜家不過是村子里一戶不起眼的佃戶。杜家阿爹靠在農(nóng)時給地主幫工來維持一家人的生計(jì)，杜家阿娘閑時也做些針線活補(bǔ)貼家用。可一年到頭，日子仍過得緊巴巴的。
那時，杜韜年歲尚小，因杜家貧窮，沒錢念私塾，便成天跟村里其它游手好閑的小男孩兒一起混天度日。
當(dāng)時，有村民對這幫小子的評價是：長大后一定是一群地痞流氓。
不過，世事難料，今后的事情誰又說得準(zhǔn)呢？
“小韜小韜！”遠(yuǎn)遠(yuǎn)地跑來一個白胖胖的小子，氣喘吁吁地沖懶洋洋地躺在樹根上的另一個小子說道，“你快回家去！王家大郎又來收租了，我剛剛還看到那個‘大色鬼’在調(diào)戲你姐！”
杜韜吐掉嘴里叼著的狗尾巴草，從榕樹根上彈起來。
“還敢來？上次的馬蜂蜇得還不夠狠哪！”杜韜痞痞地呢喃道，“等會兒，調(diào)戲我姐？！靠！”
話音未落，杜韜就向家的方向沖出去老遠(yuǎn)，剛跑到田埂上的他又突然回頭沖著大榕樹下的一幫小伙伴兒喊：“待會兒偷到的果子給我留幾個啊！”
交待完畢，然后杜韜頭也不回地沖回杜家。
杜韜還沒進(jìn)門就聽見院子里的哀求聲，于是便悄悄地躲在柴門后面偷窺。
果不其然，是杜韜他爹在求那個姓王的，他爹擋在他姐和他娘面前，一臉討好道：“王大少爺高抬貴手，再寬限些時日。”
王家大郎臉上被蜇的傷還沒有痊愈，他一發(fā)怒，面部表情就更猙獰了，只聽他惡狠狠地說：“還要寬限？你當(dāng)我們一大家子人不用吃飯??！要不是看在你幫我們家干活還蠻勤快的份兒上，這屋子爺早就收回去了！別忘了你們家現(xiàn)在住的是誰家的房子，腳下踩的是誰家的地！”
“是是是，王家的大恩大德我老杜怎么會忘。”杜家阿爹滿臉堆笑道：“但上個月和上上個月的工錢還沒結(jié)，我們家實(shí)在沒錢交租啊?！?p> “還想要工錢？”王家大郎瞪著杜家阿爹吼叫道，“你那點(diǎn)錢早就拿來抵扣租金了！我跟你說，你要再拿不出錢來，就收拾東西滾蛋！”
“這……”杜家阿爹有些膽怯了。
如果被王家趕走，這平安村怕是也不能呆了。沒辦法，誰讓王家是這個村里最大的地主呢。哎！現(xiàn)在天下局勢這么亂，到處在打仗，他們一家四口怕是會淪為流民啊，指不定哪天就死在哪里了?？墒?，他們家哪兒來的錢??！
“這樣吧，我倒有個主意?！蓖跫掖罄蓚?cè)著身子盯著杜家阿爹身后的被杜家阿娘護(hù)在懷里的女兒，滿臉邪淫，色瞇瞇地笑道，“爺身邊最近缺個女奴，看你女兒還不錯，你要是把她賣給我，這次的租金我倒可以不計(jì)較?！?p> “你休想！”杜韜忍不住從門后面鉆出來，指著王家大郎罵道，“大色鬼！吸血蟲！你休想動我姐一根手指頭，不然……”
“不然怎樣？”王家大郎偏過頭，陰惻惻地盯著杜韜，咬牙切齒道，“小兔崽子！上次搗鬼的是你吧！終于讓老子逮到你了！你們倆給我抓住他！”
王家大郎身后的兩個家奴迅速執(zhí)行主子的命令，一左一右地架起了杜韜。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杜韜掙扎著，奈何小孩子的力氣怎么敵得過兩個大人。
見到寶貝兒子被抓，杜家阿爹心都揪起來了，急忙說：“那個……那個……王大少爺！你的提議我會好好考慮的，先……先放開……放……”
“哦？是嗎？”王家大郎挑挑眉，“早說嘛！放開他！”
兩個家奴順從地松手。
不過，杜韜剛落地還未站穩(wěn)，胸口就被狠狠踢了一腳，整個人仰面倒在地上，面色極其難看，五官都擰在了一起。
而踢他的人撂下一句“好好考慮，三天后我會再來的”便領(lǐng)著兩個家奴揚(yáng)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