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頭了。
李昊然懊惱地扯了扯身上的T恤,喊了一聲岸邊的人。剛想問出口,卻只見那光著身子的人轉(zhuǎn)頭過來,直上前來便拿過了自己手中濕冷的衣服,然后三下五除二便套在了自己身上。
李昊然便不說話了。
“走吧?!睖喩頋窭涞娜苏f。
“去哪兒?”衣襟泛黃的人問。
“回家?!鼻懊娴娜丝粗^頂?shù)奶栒f。
“嗯?”身后的人停了一下,又低頭“哦”了一聲,跟了上去。
太陽依舊大,山頭上熱浪翻涌,兩人并未原路返回,而是順著河邊的路往下走。
一前一后,倆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上了路。
沿著這條河邊路走個三五分鐘,再下了坡就到了南斗村,然后進(jìn)主路再往西,約莫走半個小時多就可以回北斗村了。
閑說了幾句后,很默契地兩人都不在互相搭話了,就只靜靜地走著。
李昊然在后面低著頭,看著前邊兒的腳印只挪步子,前面領(lǐng)路的柯嘉銘也不在乎,只往前走,閑時回個頭看后面的人有沒有跟上,或后來只索性瞧著腳下的影子是否在視線范圍。
變故就在快要下坡的時候。
走到坡邊時,柯嘉銘忽然看到個人影蹲在坡頭的河岸上,水聲湍急,柯嘉銘看著那抹身影停住了步子。
頭頂?shù)娜疹^正大,耳邊蟬聲陣陣焦躁,且不時地夾著幾聲熱浪中翻滾的鳥叫。
村里的人現(xiàn)在大都是午睡熟時,誰會現(xiàn)在跑出來在這兒呢?柯嘉銘眨了眨眼。
李昊然低著頭,攥著雙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自然是沒注意道前邊兒的變況,于是直走著就撞了上去,碰到柯嘉銘背上后這才回了神。兩人互看了一眼,但都沒說話,李昊然順著柯嘉銘的視線瞧見了岸邊的人。
蹲著的是個女生,正環(huán)抱著膝,低著頭,背對著柯嘉銘兩人。
再上前一步,只一眼,柯嘉銘便認(rèn)了出來這人是誰。趙瀟瀟。
南斗村一個幾乎和自己‘同病相憐’的人。
這女孩兒生來也算命苦。父親酗酒好賭,母親懦弱老實(shí),家中只此一女,之后再無所處,于是老一輩的大男子主義愈加瘋狂。
成人眼中的趙家尚是笑話,村中的孩子自然更不把她放在眼里,自然趙家父親對此也不管不問,只知道喝酒玩兒牌打媳婦兒。
這次不知又受了什么委屈跑出來了?柯嘉銘看著河邊微微抽動著的肩膀心想。
身后不明狀況的李昊然跟了一步上去,站在一旁,只看了一眼柯嘉銘,也不說話。
余光掃到一旁身穿泛黃T恤身影后,柯嘉銘心道:自己現(xiàn)在‘有好朋友’了,你個女娃兒啥時候能......
哎。同理心下,他嘆了聲,然后悄悄上前去,想要安慰安慰著‘同道中人’。
他走到蹲著的身影后問了一聲:“你咋了?”
不想,忽然聽到聲音的身影,嚇了一跳,猛然的一個回頭,卻因身影不穩(wěn)而摔下了河道去,更不巧的是一個扎在了坡下最湍急的一段河道中。
柯嘉銘亦是嚇了一跳,李昊然也懵在了原地。
陰差陽錯,本來的安慰變成了‘謀害’。
柯嘉銘愣了下,但還是很快地反應(yīng)過來,直接一個猛子扎下河道去了,胸口瞇著眼的哆啦A夢又濕透了。
受到驚嚇而落河的趙瀟瀟在水中直胡亂地?fù)潋v,哭的是吱哩哇啦,即便想要自救也沒了個章法,一沉一浮間河水倒是喝了一口又接一口,直喝的白眼往上翻,末了還不忘再把自己嗆幾嗓子。
再者,此處河水本較急,自然也是隨著河水沖出了些距離。
緊隨而下的柯嘉銘雖勇氣可嘉,只可惜‘業(yè)務(wù)不熟’。雖自小在這河邊玩兒大,但只能算是略懂水性,這么個緊急危機(jī),他也是頭一遭遇著。
下河猛劃拉幾下后,柯嘉銘終算是游到了趙瀟瀟身邊,但是河水急且腳下鵝卵石滑,試了幾次他都沒能成功站起身來,更別提再救一旁幾近下沉的趙瀟瀟了。
不過還好,岸上還有李昊然在。
這廂柯嘉銘剛扎下河,那廂李昊然便又呆滯了下,但也只一下。隨后他便迅速朝著岸邊跑去,但是眼下水流很急。
雖有上過游泳課,但此時他心中的勇氣還未盛滿,見此情況,也只急的直跺腳。
眼下兩人被越?jīng)_越遠(yuǎn),李昊然隨著河邊一路小跑。
直到河水微微平緩,柯嘉銘和趙瀟瀟都有氣無力了。李昊然終于是找準(zhǔn)了時間,心一橫,牙一咬,泛黃的T恤又濕在了河中。
河中,柯嘉銘正拉著趙瀟瀟孱弱的胳膊防止被水流將兩人再次沖散。
另一邊,趙瀟瀟從受驚落河到被柯嘉銘‘救’住,一直只覺得周遭濕涼,年幼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掙扎中她哭喊著,河水漫過脖頸,像極了村中出喪時掩埋的黃土,趙瀟瀟從心底覺得窒息,但腦海黑暗的最后一刻,她又覺得有某種力量扼住了自己即將飄散的瘦小身子。
喉嚨嗆著水,聲嘶力竭的趙瀟瀟嗆撐著最后一次費(fèi)力睜眼。
她看見了一道微微泛黃的身影朝自己急撲了來,然后便再沒了意識。
...
入水后,李昊然按著游泳課上的教程奮力劃行,換氣,但這兒終歸不是泳池,所以幾經(jīng)折騰后,也是嗆了水。
但好在水流緩和,拼盡全力下極近似死狗一般的兩人終于是被李昊然一一地救到了河邊上。
一次救兩個,李昊然做不到,于是他下了水便直沖向了柯嘉銘。
小小的手,細(xì)細(xì)的腰,十二分的用力下,李昊然才柯嘉銘拉扯上了岸,幾近氣竭。
雙手剛扒拉上岸,李昊然就已經(jīng)精疲力盡了。
本想著就此結(jié)束了,河下的那個就看她自己造化吧。
但等著李昊然深吸口氣睡倒在一側(cè)時,一邊被救上來的柯嘉銘卻微微睜眼,偏頭咳了幾聲后一手遙遙地指著河中的身影,幾欲再掙扎起身。
至此,李昊然才不得不扯回了柯嘉銘的手,然后猛吸一口氣,強(qiáng)提著精神又扎進(jìn)了河里。
但好在閻王客滿,李昊然在力竭的最后一刻扒拉了上岸。
身后掛著氣息奄奄的趙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