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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歲月不回頭

第17章:他的希望(二)

唯有歲月不回頭 古都涼夏 1718 2020-03-08 00:4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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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xué)生們都在專心背書、做題,只有若喬的目光追隨著柏常青。只見他在江盛身邊停下,輕輕拍了拍江盛肩膀。江盛正忘我地大聲背著單詞:“surrender,S-U-R-R-E-N-D-E-R”,猛地一抬頭,柏常青說了句“來一下”,隨后江盛起身跟在柏常青身后,從教室狹窄的通道快速穿過。十七歲的江盛和柏老師一樣高,但身形瘦如竹竿,細長的脖子吃力地頂著一顆大腦袋。若喬隨著二人的身影向前探頭,剛好可以看到走廊上兩人的側(cè)面。

  兩人面對面站定,柏常青是個直截了當?shù)娜?,今天卻十分謹慎、遲疑。他只說了三兩句,江盛便低了頭,他的側(cè)影像紙一樣薄,一言不發(fā),胸口劇烈起伏。柏常青抿了抿嘴,拍了拍江盛肩膀,江盛迅速跑回教室,簡單收了兩本書,背起書包跑了出去。

  教室隨著江盛的進進出出漸漸安靜了下來,大家不解地看著江盛離開,面面相覷。柏常青背著手走進教室,面色依然沉重,說:“繼續(xù)早讀,今天語文課和明天化學(xué)課對調(diào)。”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

  讀書聲立刻又響了起來。

  高三學(xué)生成熟也幼稚——對于父母的話他們可能充滿了質(zhì)疑和反駁,可對于柏常青的指令,他們立馬執(zhí)行,絕不遲疑。高三學(xué)生專注也健忘——高考之外的事對他們的吸引力只有短短數(shù)十秒,一旦受到提醒,他們的注意力便會回到自己該做的事情上。

  沈若喬是個例外,她似乎對自己現(xiàn)時的使命有一種本能的回避——比如,解題步驟她記不?。诲e題整理摘抄總是被她或主動或被動忘記。但在學(xué)習(xí)之外,她耳聽八方、眼觀六路、過目不忘。

  整整一天,柏常青的無奈與悲傷與江盛蒼白暗淡的臉都在沈若喬腦海中揮之不去。她恍恍忽忽熬過了早讀、數(shù)學(xué)課、物理課、化學(xué)課……西沉的太陽在爭相追趕的云層中放射出橙色的光,校園迎來了一天最輕松、最美麗的時刻。

  下課鈴一響,若喬沖出教室,在走廊里“攔截”了正趕著去食堂吃晚飯的蕭梓舟,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問:“江盛怎么了?”

  蕭梓舟嚇了一跳,說:“這……上了一天的課,我還沒來得及問?!?p>  “你有沒有注意到,早上江盛從柏老師那兒回來,臉色又青又白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你快問問吶!你跟江盛關(guān)系最好,他情況你最清楚吧!”

  蕭梓舟了解江盛,晨讀時的景象也看在眼里,只是沒想到還有人比他更關(guān)切。他看著急不可耐的沈若喬,想到初識沈家這兩姐妹,一開始總是分不清,同班一年,他一直在萬千相同與相似中尋找區(qū)別。今天被牽住衣袖的一瞬間,他依然不知道眼前這個到底是姐姐還是妹妹,直到聽到那顆粒感十足的聲音和頓挫起伏的腔調(diào),他才能確定,這是妹妹。

  “蕭公子?你在想什么???”若喬還在扯他的袖子。

  蕭梓舟迅速收回觀察的目光,定了定神,說:“只能問柏老師,要不現(xiàn)在就去辦公室看看?”

  兩人一路小跑來到柏常青辦公室,然而隔著玻璃窗看見柏常青座位上空空的,有些失望。此時物理老師李大勇走來說:“你們找柏老師?他早上去處理一個學(xué)生的事,還沒回來?!?p>  謝過李老師,若喬催促蕭梓舟說:“快給柏老師打電話,你那個被咬了一口的蘋果手機呢?”

  “好好好,我這就打”,蕭梓舟安撫著若喬:“別著急,你看這都快上晚自習(xí)了,我們還沒吃飯,往食堂走吧,邊走邊打電話。”蕭梓舟把沈若喬往食堂方向趕。

  若喬這才感到自己已饑腸轆轆,順著蕭梓舟,走向食堂。路上蕭梓舟撥通了柏常青電話。

  等了許久,柏老師終于接了,若喬在一旁抬頭盯著蕭梓舟——傍晚的灰暗與深沉籠罩著少年,在她焦急萬分的時候,蕭梓舟的臉上還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這一刻,她竟想到了小說《飄》里面的巴特勒先生。雖然天色又暗了一層,雖然江盛的事懸而未決,可若喬似乎覺得少了些焦慮,多了份心安,甚至覺得這是近一年來自己內(nèi)心最為平靜的時刻。

  蕭梓舟聽著電話,腳步逐漸慢下來。即便在夜色下,若喬也能看到俊朗的少年面孔上出現(xiàn)了難以掩飾的緊張與凝重,那是一種在黑暗中都能覺察到的灰白。若喬心知情況不妙,直直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蕭梓舟停下腳步,說:“柏老師,先不打擾您了,如果我們……如果我能做些什么,請您務(wù)必告訴我。”

  掛斷電話,蕭梓舟轉(zhuǎn)頭正要開口,只見沈若喬雙眼中已全無那活潑的青春之光,只有對未知事件的恐懼,他停了一停,想盡可能把事情說的簡單,說:“早上江盛媽媽腦出血,被鄰居送到市立醫(yī)院,現(xiàn)在手術(shù)結(jié)束了,但沒有脫離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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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田水域豐富,大江穿過將城市割裂。江河村是一個江心小島,地形狹小、位置偏遠、交通不便,還沒有脫貧。

  江盛是村里第一個考到宜田七中的學(xué)生,全村人都喜歡他。他是家中獨子,沒見過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在他很小的時候外出打工,一直在省城當建筑工人,長年無法歸家,幾年前身體重疾,好在發(fā)現(xiàn)得早,治療效果不錯。身體剛剛恢復(fù),江爸爸便重返工地。江盛媽媽是家庭主婦,一個人把江盛拉扯大。對于江盛的學(xué)習(xí)她沒有多大期許,只希望他有副好身板,以后學(xué)一門手藝養(yǎng)活自己。然而無心插柳柳成蔭,江盛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都好,不費力的好。江盛說,他媽媽曾打算讓他讀完初中就跟著爸爸一起出去打工。中考成績公布后,村支書來到江盛家里,帶了慰問金和企業(yè)捐贈的助學(xué)款,勸說江媽媽一定要讓江盛繼續(xù)讀書。于是,江媽媽跟隨江盛離開江心島,來到宜田市,在七中旁邊租了一間小房子。

  來到七中,江盛成了最刻苦的學(xué)生。他不擅長運動,也沒有興趣愛好。他的生活除了衣食住行,其余都是讀書,這是他生活與命運的全部。隨著年歲漸長,家境開始成為他的心頭重擔(dān)。他曾在周記里寫過,說自己只有通過高考才能掙到未來,但他害怕自己沒有未來,他害怕自己風(fēng)雨飄搖的家在高考前就塌了。

  江盛人緣很好,大家了解他的家庭情況,都或多或少、明里暗里幫他。尤其是蕭梓舟,他曾說,江盛打開了他的視野,是第一個真真切切在他身邊,讓他感受到人間疾苦、生活不易,同時又充滿了希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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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梓舟說完,兩人都陷入沉默,呆呆地站在南廣場上,忘記了吃晚飯。沈若喬想了一想,抓過蕭梓舟的手機,給媽媽打電話。

  媽媽說,柏常青第一時間就聯(lián)系她,找到了科室主任和院長,說明了江盛家的情況。江盛媽媽病情急重,好在發(fā)現(xiàn)及時、搶救及時,目前各項體征趨于穩(wěn)定,但還需要在重癥監(jiān)護室觀察。江盛在病房里有陪護床位和生活用品,用沈媽媽的職工卡吃飯。

  媽媽不忘提醒若喬:“你吃飯了嗎?好好吃飯,晚上專心學(xué)習(xí)!”

  若喬感到全身緊張的肌肉豁然放松下來,她感到餓,感到無力。這時天已經(jīng)全黑了,食堂也關(guān)了燈,學(xué)生們陸陸續(xù)續(xù)從家里、宿舍、從街邊的排擋或書店返回教室,準備開始晚自習(xí)。

  夜色在寒冷的風(fēng)中鋪展開來。沈媽媽及時又樂觀的消息抹去了蕭梓舟臉上的愁云,他見自己和若喬杵在返回教室的人流之中,便引她一起往回走,說:“走吧,現(xiàn)在去街邊吃點還來得及。想吃什么?魚塊飯?”

  見沈若喬依然不聲不響,蕭梓舟也不再說話,只看著她。他想:除去外表,兩姐妹確實是截然不同。如果把依喬比作初夏雨后的茉莉花,純潔清高,若喬比作什么呢?她有時調(diào)皮率真,有時禮貌得體,此時又顯得心思深沉——蕭梓舟找不出哪一種花可以用來形容若喬——她似乎不是花。

  這個夏天,沈若喬在“風(fēng)火輪”中疲于應(yīng)付、力不從心的狀態(tài)被蕭梓舟看在眼中,他想幫她。新專輯、新手機、英文演講……都是他試探與幫助的方式,他希望沈若喬回到從前,回到陽光明媚中。

  兩個人安靜地并排走著。沈若喬感到冷風(fēng)穿透了她的身體,而蕭梓舟在他左邊,像一面高墻,讓她本能地想往上靠??伤龥]有跟隨本能,只是停了下來,抬頭看眼前的教學(xué)樓——亮燈的教室像一個個明亮的小格子,里面人頭攢動。她想:遠遠地看,教室這么小,可每一間里都真實地塞滿了六十多個人,每一個人背后都是一個家。自己每日穿過的校門,走過的樓梯,進出的教室,包括這寬廣的七中校園,一直以來作為生活背景,顯得無足輕重,里,有許多個她,許多蕭梓舟,許多劉伶俐,許多江盛——這些人和他們的家一起經(jīng)歷著不同程度的辛苦,才得以成為這密集的“格子”里攢動的一點。他們寫下的每一個字,解出的每一道題,發(fā)出的每一個牢騷,背后都凝聚著父親母親、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對他們衣食住行的思慮和供養(yǎng),對他們前程的盤算與希望。

  夜晚又暗了一層,風(fēng)里又多一分寒涼。沈若喬手腳冰涼、心頭發(fā)緊,她忍不住透過被風(fēng)吹在眼前的發(fā)絲看向蕭梓舟,內(nèi)心有種說不出的傷感,但她僅僅朝蕭梓舟走了兩步,說:“謝謝你。”

  蕭梓舟愣了一下,輕拍了她的肩膀,說:“走吧,吃魚塊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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