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歷二年二月,武曌帶著張昌宗、張易之和李武兩家代表出游嵩山,在告成縣游玩時,看到石淙澗風(fēng)景優(yōu)美,下令在石淙澗北岸建造一處行宮,叫三陽宮。
武曌由嵩山返回時留宿于緱氏山升仙太子廟,眾人參觀升仙太子像,都稱贊太子晉的綽約風(fēng)采。
武三思說:“陛下,臣以為六郎之美,不是這凡世間所能有的,他一定是太子晉轉(zhuǎn)世而來的!”
武曌將張昌宗拉到升仙太子像前對比,果然有幾分相似,高興地說:“昌宗,等咱們回神都,就為你造鶴麾和木鶴,將你裝扮成升仙太子,一定非常好看,象神仙中人!”
武曌突然雅興大發(fā),決定親自書寫升仙太子碑文,立碑于緱氏山升仙太子廟以作紀念。碑文借記述周靈王太子姬晉升仙的故事,來歌頌武周盛世,筆法婉約流暢,意態(tài)縱橫。
第二年端午節(jié),武曌久久盼望的九轉(zhuǎn)金丹終于煅燒成功了,洪州老壽星胡超天師迅速派遣弟子駕船溯洛水而上,送給陛下。
武曌服下九轉(zhuǎn)金丹后,精神大振,病也痊愈了,高興地表揚了老壽星胡超,然后登上則天門樓,宣布改元久視,大赦天下。
幾天后,武曌神采奕奕地帶領(lǐng)兩個兒子、二張和王公大臣們到三陽宮避暑,準備在平樂澗舉行石淙詩會。平樂澗又叫石淙河。
平樂澗在什么地方呢?從告成縣觀星臺向東走約三公里,可以看到平樂澗。
沿澗水而上,拐過一個彎,會發(fā)現(xiàn)地貌突然發(fā)生變化,原本周圍都是黃土,到這里竟然出現(xiàn)一片石林,澗水從石林中穿過,石林間水擊石響,流水淙淙,所以此處叫石淙澗。
平樂澗是穎水的一條支流,發(fā)源于嵩山東麓的九龍?zhí)?,澗水在石林處匯聚成潭。兩岸石壁高聳,險峻如削,怪石嶙峋,大小高低有別,姿態(tài)形狀各異。
石淙澗自然環(huán)境幽靜,奇崖、怪石、流水都讓人驚詫和嘆為觀止。石上青苔滿布,澗水清澈見底,上空鶯歌燕舞,水中群魚嬉游。是避暑納涼的絕佳去處。
石淙澗中有面積約五千平方米的水潭,稱為車廂潭。車廂潭中有塊巨石高出水面約一丈,石頂有十余平方米,平整如案,又叫樂臺。
登上樂臺,極目遠眺,四面環(huán)山,周圍是水,紅日映染河水,微風(fēng)徐徐撲面,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大有人在畫中游的感覺。有人稱贊此處為水營山陣、水中勝景。
武曌特別喜歡石淙澗這個地方,認為是上天賞賜給她旅游度假的珍貴禮物,足以與廣成子的崆峒山相媲美,所以命將作監(jiān)在石淙澗附近營建三陽宮,好來住宿游玩!
三陽宮很快就建好了,院落開闊,殿宇寬敞,紅磚碧瓦,錯落有致,屋前院后種有紫桂。
夏天,武曌乘坐金飾四望車,帶領(lǐng)兩個兒子、奉宸府內(nèi)供奉和王公大臣們來到三陽宮暫居避暑。
次日天氣晴好,武曌和張昌宗、張易之在樹蔭下散步,走過象彩虹一樣的拱橋,游覽平樂澗兩岸風(fēng)光。
一路上山水相映,景色秀麗,鶯歌燕舞,令人心悅神怡。
來到石淙澗,見碧水潭波平如鏡,晶瑩清澈,水中有魚游動,兩側(cè)石林高聳。泉水叮咚,似乎在下雨。
武曌在碧水潭中的樂臺上擺下宴席,大宴群臣。
香爐燃香,香煙繚繞,和山上的云煙片片交織。掌膳們用神鼎烹調(diào)豬羊美味,宮娥們手捧玉壺往貴賓的白玉卮里倒?jié)M波斯三勒漿,樂工們演奏絲竹管弦,仙樂飄飄。翠娥起舞,這樣笙歌燕舞的生活超過了天上的赤腳大仙!
王公大臣們觥籌交錯,談天說地,贊賞石淙澗水清石秀的大好勝景。
武曌笑著起立對眾人說:“諸公安靜,此地是自然形勝之所,集合了昆侖閬苑和崆峒仙山的優(yōu)點,無煩諸公遠游!值此良辰美景,應(yīng)當即景賦詩,各寫瓊篇,與泉石之樂相媲美。朕為諸公起個頭吧!”
宮娥遞上筆墨紙硯,武曌帶頭用鼠須筆在蠶繭紙上寫下了《夏日游石淙詩并序》,其詩文如下:
若夫圓嶠方壺,涉滄波而靡際;金臺玉闕,陟縣圃而無階。唯聞山海之經(jīng),空覽神仙之記。爰有石淙者,即平樂澗也。爾其近接嵩嶺,俯屆箕峰,瞻少室兮若蓮,睇潁川兮如帶。既而躡崎嶇之山徑,蔭蒙密之藤蘿。洶涌洪湍,落虛潭而送響;高低翠壁,列幽澗而開筵。密葉舒帷,屏梅氛而蕩燠;疏松引吹,清麥候以含涼。就林藪而王心神,對煙霞而滌塵累。森沈邱壑,即是桃源;淼漫平流,還浮竹箭。紉薜荔而成帳,聳蓮石而如樓。洞口全開,溜千年之芳髓;山腰半坼,吐十里之香粳。無煩昆閬之游,自然形勝之所,當使人題彩翰,各寫瓊篇。庶無滯於幽棲,冀不孤於泉石。各題四韻,咸賦七言。
三山十洞光玄箓,玉嶠金巒鎮(zhèn)紫微。
均露均霜標勝壤,交風(fēng)交雨列皇畿。
萬仞高巖藏日色,千尋幽澗浴云衣。
且駐歡筵賞仁智,雕鞍薄晚雜塵飛。
這首詩的大意是:嵩山的奇峰險谷和洞天福地比道家經(jīng)典記載的仙境還要奇妙。秀美的山巒象忠誠的侍衛(wèi)一樣鎮(zhèn)守著洛陽紫微宮,為神都遮風(fēng)擋雨,使得神都和京畿一帶露霜均勻,風(fēng)調(diào)雨順。
萬仞高巖為人們遮擋夏天烈日的照射,千尋幽澗中有藍天白云的倒影,就象在洗云衣一樣!暫且停留在這歡樂的筵席上,欣賞仁人智士的詩吧!等到傍晚時分再起駕回宮,群臣跟隨在鞍前馬后,前呼后擁,車輪滾滾,塵土飛揚!
寫完《夏日游石淙詩并序》后,武曌說:“朕的序文和詩都完成了,下面請各位仁人智士各題四韻,咸賦七言?!?p> 宮女們端來文房四寶。王公大臣們展開紙卷,有的慢慢磨墨,仔細構(gòu)思,準備吟詩。有的快速磨墨,提筆即寫,寫了兩句后卻又放下毛筆,兩眼望天|!
武曌起身離座,從容行走到王公大臣們的案幾前觀賞。
張昌宗粉面含笑,酷似蓮花,他抬頭對武曌說:“石淙澗風(fēng)光旖旎,人在石上坐,心在畫中游!臣想起了嵇康和孫登,如果他們面對此情此景,一定會彈奏《廣陵散》曲,歌唱陽春白雪,在山頂上長嘯,似鸞鳳之音,響徹巖谷吧!”
武曌笑著夸獎了他,說:“蓮花六郎說得真好,你也象嵇康和孫登一樣帶有琴劍的仙氣呀!”
張昌宗又說:“臣和各位仁人智士在此陪伴陛下歡游石淙閬苑是多么的愉快?。”菹峦耆恍枰量嗥诘厍巴轻忌角笙稍L道了!”
武曌點點頭,說:“這兒的石淙閬苑和崆峒山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嘛!”
武曌走到侄兒武三思的面前,見他寫了兩句“此地巖壑數(shù)千重,吾君駕鶴又乘龍”,說:“略顯平淡,還要在描述景色上下功夫呀!”
武三思恭敬地說:“臣遵旨!”說完冥思苦想起來。
武曌又走到國老狄仁杰的面前,見狄仁杰尚未動筆,說:“國老不必著急寫,慢慢構(gòu)思,慢慢醞釀!”
狄仁杰手捋銀須,呵呵一笑,說:“請陛下放心,四韻七言難不倒老臣,老臣一定寫一首好詩獻給陛下,為陛下的盛宴助興!”
武曌又走到左奉宸內(nèi)供奉楊敬述面前,見他寫的是“巖前暫駐黃金輦,席上還飛白玉卮”,點頭道:“描寫生動,能使后人明白宴會的用具,很好!”
英俊瀟灑的楊敬述對道:“微臣拙作,陛下見笑了,微臣真希望時間過慢一點,盛宴能夠舉辦久一點,晚霞能夠晚點到來!”
武曌也笑道:“好哇,朕跟敬述的想法一樣啊,真希望能和各位仁人智士在這美麗的石淙澗多待一會兒呀!”
參加石淙盛宴和石淙詩會的仁人智士有:太子武顯、相王武旦、梁王武三思、奉宸令張易之、麟臺監(jiān)張昌宗、內(nèi)史狄仁杰、鳳閣侍郎姚元崇、鸞臺侍郎李嶠、鳳閣侍郎蘇味道、著作郎崔融、給事中閻朝隱、司農(nóng)少卿徐彥伯、正諫大夫薛曜、左奉宸內(nèi)供奉楊敬述、太子少詹事沈佺期、司封員外郎于季子等十六人!
十六位仁人智士們分別以《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山》和《嵩山石淙侍宴應(yīng)制》為題賦詩。一個個妙筆生花、文采飛揚,十六首詩揚葩振藻、璧坐璣馳,詳細描述了石淙澗的人間美景,熱忱歌頌了大周朝的盛大景象!
盛大的石淙詩會共得十七首詩,武曌敕命薛曜書丹,用天、地、圣、星、國等武周新字書寫,然后派工匠雕刻在平樂澗的崖壁上,稱為摩崖題記!
薛曜書丹的摩崖題記共有三十九行,每行四十二字,前面是武曌的夏日游石淙山詩并序,后面是王公大臣創(chuàng)作的十六首詩,銘刻記載了石淙詩會的盛況。
正諫大夫薛曜是當時才杰,他的書法瘦勁奇?zhèn)?,挺立秀潤,結(jié)體疏朗,自成風(fēng)格,稱為鶴體,被歷代書家評為瘦金體之祖。
薛曜還與王勃是世交,他的祖父薛收是王勃的祖父王通的學(xué)生,王勃游歷綿州時與薛曜道別,寫下了《秋日別薛升華》詩一首贈送給薛曜。
十六位有仁有智的王公大臣們果然都有潘江陸海之才,在石淙詩會上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他們創(chuàng)作的七律詩至今仍然朗朗上口,讀后嘴有余香。
現(xiàn)將摩崖題記上的十六首名詩羅列如下,供讀者仔細欣賞:
嵩山石淙侍宴應(yīng)制
太子李顯
三陽本是標靈紀,二室由來獨擅名。
霞衣霞錦千般狀,云峰云岫百重生。
水炫珠光遇泉客,巖懸石鏡厭山精。
永愿乾坤符睿算,長居膝下屬歡情。
嵩山石淙侍宴應(yīng)制
相王李旦
奇峰嶾嶙箕山北,秀崿岧峣嵩鎮(zhèn)南。
地首地肺何曾擬,天目天臺倍覺慚。
樹影蒙蘢鄣疊岫,波深洶涌落懸潭。
□愿紫宸居得一,永欣丹扆御通三。
嵩山石淙侍宴應(yīng)制
鸞臺侍郎李嶠
羽蓋龍旗下絕冥,蘭除薜幄坐云扃。
鳥和百籟疑調(diào)管,花發(fā)千巖似畫屏。
金灶浮煙朝漠漠,石床寒水夜泠泠。
自然碧洞窺仙境,何必丹丘是福庭。
嵩山石淙侍宴應(yīng)制
鳳閣侍郎蘇味道
雕輿藻衛(wèi)擁千官,仙洞靈谿訪九丹。
隱曖源花迷近路,參差嶺竹掃危壇。
重崖對聳霞文駁,瀑水交飛雨氣寒。
天洛宸襟有馀興,裴回周矖駐歸鑾。
嵩山石淙侍宴應(yīng)制
太子少詹事沈佺期
金輿旦下綠云衢,彩殿晴臨碧澗隅。
溪水泠泠雜行漏,山煙片片繞香爐。
仙人六膳調(diào)神鼎,玉女三漿捧帝壺。
自惜汾陽紆道駕,無如太室覽真圖。
嵩山石淙侍宴應(yīng)制
崇文館學(xué)士崔融
洞口仙巖類削成,泉香石冷晝含清。
龍旗畫月中天下,鳳管披云此地迎。
樹作帷屏陽景翳,芝如宮闕夏涼生。
今朝出豫臨懸圃,明日陪游向赤城。
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山
司封員外郎于季子
九旗云布臨嵩室,萬騎星陳集潁川。
瑞液含滋登禹膳,飛流薦響入虞弦。
山扉野徑朝花積,帳殿帷宮夏葉連。
微臣獻壽迎千壽,愿奉堯年倚萬年。
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山
內(nèi)史狄仁杰
宸暉降望金輿轉(zhuǎn),仙路崢嶸碧澗幽。
羽仗遙臨鸞鶴駕,帷宮直坐鳳麟洲。
飛泉灑液恒疑雨,密樹含涼鎮(zhèn)似秋。
老臣預(yù)陪懸圃宴,馀年方共赤松游。
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山
給事中閻朝隱
金臺隱隱陵黃道,玉輦亭亭下絳雰。
千種岡巒千種樹,一重巖壑一重云。
花落風(fēng)吹紅的歷,藤垂日晃綠葐蒀。
五百里內(nèi)賢人聚,愿陪閶闔侍天文。
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山
鳳閣侍郎姚元崇
二室三涂光地險,均霜揆日處天中。
石泉石鏡恒留月,山鳥山花競逐風(fēng)。
周王久謝瑤池賞,漢主懸慚玉樹宮。
別有祥煙伴佳氣,能隨輕輦共蔥蔥。
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山
正諫大夫薛曜
玉洞幽尋更是天,朱霞綠景鎮(zhèn)韶年。
飛花藉藉迷行路,囀鳥遙遙作管弦。
霧隱長林成翠幄,風(fēng)吹細雨即虹泉。
此中碧酒恒參圣,浪道昆山別有仙。
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山
梁王武三思
此地巖壑數(shù)千重,吾君駕鶴又乘龍。
掩映葉光含翡翠,參差石影帶芙蓉。
白日將移沖疊巘,玄云欲度礙高峰。
對酒鳴琴追野趣,時聞清吹入長松。
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山
奉宸令張易之
六龍驤首曉骎骎,七圣陪軒集潁陰。
千丈松蘿交翠幕,一丘山水當鳴琴。
青鳥白云王母使,垂藤斷葛野人心。
山中日暮幽巖下,泠然香吹落花深。
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山
右玉鈐衛(wèi)郎將楊敬述
山中別有神仙地,屈曲幽深碧澗垂。
巖前暫駐黃金輦,席上還飛白玉卮。
遠近風(fēng)泉俱合雜,高低云石共參差。
林壑偏能留睿賞,長天莫遽下丹曦。
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山
司農(nóng)少卿徐彥伯
碧淀紅涔崿嶂間,淙嵌洑岨洊成灣。
琪樹璿娟花未落,銀芝窋咤露初還。
八風(fēng)行殿開仙榜,七景飛輿下石關(guān)。
張蔦席云平圃宴,焜煌金記蘊名山。
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山
麟臺監(jiān)張昌宗
云車遙裔三珠樹,帳殿交陰八桂叢。
澗險泉聲疑度雨,川平橋勢若晴虹。
叔夜彈琴歌白雪,孫登長嘯韻清風(fēng)。
即此陪歡游閬苑,無勞辛苦向崆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