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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地以戰(zhàn)

爭地以戰(zhàn)

什伐影 著

  • 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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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06-12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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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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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張 燃燒城市

爭地以戰(zhàn) 什伐影 2864 2019-06-13 23:54:43

  第三章燃燒城市

  一團(tuán)團(tuán)火光從周圍的黑暗里亮起來,那是許多人紛紛點(diǎn)亮的火把。地上黑壓壓地站起來一大片人,像是從地里爬出來許多鬼。

  沒有人說話,但能聽到一大片緊張的喘氣聲,所有人都湊過去看鄭連長的板車。馬亥也湊過去看。

  馬亥似乎能聽見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聲。剛剛聽到有人喊“鄭連長死了”時,馬亥渾身的汗毛就立刻豎起來了。馬亥知道機(jī)會來了,逃跑的機(jī)會來了,回家的機(jī)會來了。

  鄭連長還沒有死,但是快死了。

  鋪了白色棉被的木板車上,白色的被單已經(jīng)紅黑了一大片。鄭連長胸口的軍服血糊糊的,馬亥知道他一定是胸口中槍了,但是沒有看到槍眼。鄭連長的眼珠子瞪的提溜圓,幾乎能從眼眶里掉出來,表情驚恐又難以置信。馬亥看了看四周,圍觀的人都同樣面色震驚地互相對視,不知道誰是兇手。

  所有人都圍在板車旁邊看,不知道該怎么辦。鄭連長一口一口地往外吐著血,眼球越瞪越凸,像是要變成鬼一樣,看起來分外嚇人。

  鄭連長的腰間有一支裝在皮槍套里的手槍。一只手忽然擠出人群伸過來,從槍套里拔出手槍,上膛,把槍口頂在鄭連長腦門上。

  所有人都看向拿手槍的人,是村里的鐵匠。

  “鄭連長,你記不記得你進(jìn)我們村時,在村口打死了一個小伙子?”鐵匠直視鄭連長的眼睛。

  馬亥猛的瞪大了眼睛。馬亥想起來了,自己被拉壯丁那一天,在村口看見了一個小伙子的尸體,是鐵匠的兒子。

  鄭連長看著鐵匠,似乎想說什么,但一張嘴沒有一個字說出來,而是吐出一大口血來。

  “我今天要替子報仇?!辫F匠說,開了槍。

  死一樣的寂靜。只聽得見曠野里槍響的回聲。回聲越來越小,像石子投入水面激起的波紋,終于消失。

  所有人都震驚地說不出話。

  忽然有一個兵舉起了步槍,指向鐵匠。那個舉槍的兵是鄭連長手下的老兵。馬亥心里一緊,知道該來的來了,百蟲之足死而不僵,鄭連長的忠心下屬們要報復(fù)了。

  但緊接著,李冬裘舉起了步槍,指著那個舉槍的兵。

  “你敢開槍打鐵匠,我就打死你?!崩疃妹婺績春莸赝{。

  馬亥心里一震,李冬裘以前一直不瘟不火的,脾氣很好,現(xiàn)在竟然說出這種亡命徒的話。

  那個兵沒有動,一直舉槍指著鐵匠。李冬裘也舉著槍。氣氛驟然緊張起來,空氣像是突然下了一場暴雪那樣冷。

  李冬裘的舉動像一個信號,圍觀的人們先是謹(jǐn)慎地慢慢后退,后退,隨后突然一齊狂奔起來,所有人都撲向自己的步槍,飛快地舉起來瞄準(zhǔn)其他的人??ɡɡ睦瓨屗曧懗梢黄笥辍J畮酌牒笏南掠忠黄兰?,抓來的壯丁一個陣營,老兵一個陣營,互相用槍瞄準(zhǔn)著對方。所有人都緊張地瞪圓眼睛呼吸急促,這里的氣氛霎時冷的像是雪崩一樣猛撲過來。

  馬亥抓起了鄭連長的步槍,指向一個瞄準(zhǔn)李冬裘的兵。馬亥用余光看向四周,發(fā)現(xiàn)除了鐵匠外所有人都舉著槍,所有人都一動不動。

  馬亥覺得心臟跳的像是要爆炸了?,F(xiàn)在的局面就像雙方都已經(jīng)拉開了強(qiáng)弓,一松手箭就會射出去。一旦有人開火,在這種高度緊張的局面下,所有人都會下意識地一齊開槍。這一輪齊射過后,誰還能站著?誰會倒在地上?

  時間很快過去了一分鐘,沒有任何一個人有動作,大家的架勢仿佛準(zhǔn)備在這里一動不動地站上一個世紀(jì)。馬亥覺得自己渾身的汗都快把衣服泡透了。腦袋漲的發(fā)疼。

  “都冷靜一下。”不知誰喊。馬亥沒聽過這個嗓音,應(yīng)該是老兵那邊的。四周依然靜悄悄地,沒有人回答。

  “當(dāng)官的既然死了,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吧。想回家的就回家,想去打仗的就去打仗,全憑自愿,怎么樣?”那個聲音接著喊。

  馬亥心中狂喜,馬亥心說對對對!就按這個來!

  但是周圍依然沒有任何人作聲,一片駭人的靜謐。所有人都還拿著槍指著別人,一動不動,雕塑似得。

  “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在這里打死人沒有意義。去跟日本人打仗的是英雄,但是我們也懂各位家里有老娘孩子要照顧,不強(qiáng)求!好吧!不強(qiáng)求!如果同意,我數(shù)三二一,大家一起把槍放下?!蹦莻€聲音喊。

  馬亥覺得緊張死了,這三下數(shù)完,可能所有人都放下槍,那么皆大歡喜。但也可能有頑固分子趁對方放下槍時開火。而一旦有人開槍,其他人也立即會跟著開槍。就會演變成大混戰(zhàn)。

  好在那個老兵喊完三二一后,所有人都在幾秒內(nèi)先后放下了槍。

  “散伙吧!”李冬裘喊。

  “不打仗的必須把槍留下?!庇腥撕啊?yīng)該是老兵那邊的。

  老兵們站在騾子旁邊,表情復(fù)雜,看著抓來的壯丁們準(zhǔn)備離開。

  夜幕里有人打著火把,火光照亮了所有壯丁喜悅的臉。幾十支步槍被扔在地上。然后壯丁們拿了一些糧食,扭頭跑向遠(yuǎn)處的夜幕?;鸢褤u曳的光漸漸遠(yuǎn)去,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咱們活了?!崩疃脤︸R亥說。

  馬亥笑了,眼角流出了眼淚。心情像是新婚那樣激動。

  所有人都想回家,渴望見到家里人。很多人還在想家里沒種完的地。大家都覺得渾身有勁。精力充沛地可以去跑兩個馬拉松。眾人摸黑小跑了一夜,天亮?xí)r才覺得困和累,于是紛紛躺下睡了幾個鐘頭,又爬起來繼續(xù)向家的方向跑。來時兩天半走的路,現(xiàn)在竟然只用一天就能走完。

  走著走著,有一天晚上,馬亥聽到了遠(yuǎn)處傳來的炮響。

  炮響是在深夜傳來的。一群壯丁們正在草地上睡覺。忽然聽到地層里有類似大象跺地的咚咚聲。所有人都醒了。

  壯丁們站起來茫然四顧,最后一齊扭頭看向北方,壯丁們是在山上,因此可以看到遠(yuǎn)處煙霧流動般云層變幻的天際線。那里有光芒一閃一閃,雖然光看起來很小,但在一片漆黑的夜里也尤為明顯。閃光過后等好幾秒才能聽到炮響,就像閃電過后才有雷聲一樣。

  “打起來了?!崩疃脤︸R亥說。

  “盼著打贏吧?!瘪R亥點(diǎn)點(diǎn)頭。

  所有人都沒有再睡覺,都一直站著,靜靜地看著天際線上的亮光,如同出席一場盛大葬禮的人們,沉默。

  壯丁們都知道,在亮光下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有許多兵正在互相射擊、炮擊、把炸彈扔到敵人臉上、用刺刀大刀拼刺,然后中槍,中刀,劇痛,流血倒下,死掉。

  馬亥在聽到炮擊時就拿出來父親送的懷表看時間,結(jié)束炮擊時馬亥又看了一次時間。炮擊從晚上11:50開始,一直到2:35結(jié)束。持續(xù)了將近三個小時。

  “打三個小時仗,不被打死,也把人累死嚇?biāo)懒?。”馬亥對李冬裘說。

  “我們以后會不會也打這樣的仗?”李冬裘神色憂心忡忡。

  “我不知道。要是他們打贏了,我們就沒事了。要是他們沒打贏,我們就完蛋了。”馬亥眼神里露出悲哀。

  兩周后,壯丁隊伍們終于回到了村里?;卮宓臅r候是晚上,那一夜家家戶戶都在哭,抓走的壯丁里有人回來了,有人沒回來。絕大多數(shù)還是完好無損地回家了。村里人都高興壞了。

  回家第二天早上,馬亥提著水桶去澆地。

  農(nóng)民就是這樣一種職業(yè),出了天大的事,一有時間還是要去種地。

  馬亥走出家門后,突然發(fā)現(xiàn)許多人家的院墻上用白灰刷了許多字。馬亥從家到走出村,路過了八條刷在墻上的標(biāo)語。昨天夜里回來天太黑,自己沒有注意到。注意到也沒用。馬亥沒有上過學(xué),不認(rèn)識幾個字??床欢切┌鬃终f的是什么。

  馬亥走去田邊時,遇到了村里年紀(jì)最大的老頭吳謙修。吳謙修是村里唯一的教書先生,過年馬亥去串門時,看到吳謙修家里的書像磚頭一樣摞了半面墻壁,頗為壯觀。

  “吳老爺子,村里墻上寫的那些字是什么?”馬亥走過去詢問,馬亥知道吳謙修肯定是認(rèn)識墻上那些話的。

  “打倒日匪?!眳侵t修言簡意賅地回答。

  “誰刷上去的呢?”馬亥問。

  “上個星期來了兩個外鄉(xiāng)人,提著刷子和桶,挨家挨戶問能不能刷口號刷標(biāo)語,村里人問刷什么標(biāo)語,聽說是抗戰(zhàn)的標(biāo)語,好多人說能,他們就在答應(yīng)的人家墻上刷上了。一共刷了十二條,確保各家各戶都看得見?!眳侵t修沉吟了一下,補(bǔ)充道,“我覺得他們是紅黨的人。我孫子在蘇區(qū),這是咱們村公開的秘密了。我孫子告訴我蘇區(qū)的標(biāo)語特別多,都是這樣刷在墻上?!?p>  馬亥聽懂了,謝過了吳謙修,又提著水桶去澆水。澆水時馬亥心不在焉,一直在想最近發(fā)生的事。馬亥覺得這次打仗可能真的會演變成一場災(zāi)難。但想想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標(biāo)語,馬亥又心想打吧,打吧,現(xiàn)在亂哄哄的一切都是敵人入侵帶來的,東北已經(jīng)讓敵人嘗到了甜頭,如今得了好處的敵人是不會白白停止的,想讓敵人收手繼續(xù)過以前的和平日子,只有把敵人打疼一條路。

  馬亥在家里種地只種了不到三天,又必須離開家了。

  馬亥離開家是因?yàn)槔疃玫哪赣H。

  李冬裘的母親病了。病的很重。

  附近村里的老郎中來看過了。都說沒見過這種怪病。李冬裘的母親先是發(fā)燒,然后渾身上下長出了無數(shù)的小疙瘩,看上去像是渾身撒滿了芝麻。小疙瘩破掉以后流出的不是膿水,而是紅色的鮮血。母親血淋淋的樣子把李冬裘嚇壞了。李冬裘去村里鄰居家借了一輛木板車,鋪上被子,要把他母親拉到城里去看醫(yī)院。李冬裘聽說城里的醫(yī)院會打針,一針下去什么病都會好。

  而村子離城里有一百二十里路,也就是六十公里。李冬裘知道必須盡快把母親送到醫(yī)院去,于是叫上了最好的朋友馬亥,兩個人輪流拉車,會快一點(diǎn)。

  馬亥回家找爹娘要錢。

  “李冬裘他娘快不行了,我跟著他們?nèi)コ抢镝t(yī)院,看看城里大夫能不能把人救活。我聽說城里醫(yī)院很貴。問你們要點(diǎn)錢?!瘪R亥對父母說。

  “床底下的鞋盒子里有一打子錢,那是咱們家這些年攢下來的,你拿一半去,應(yīng)該夠了?!崩疃玫母赣H說,“路上好好裝著,別掉了?!?p>  “咱們家這些年跟李家一直是好鄰居,前些年起螞蚱的時候,地里一粒糧食沒種出來,莊稼全讓螞蚱吃了。我和你爹餓的快不行了,快準(zhǔn)備去要飯的時候,李冬裘他娘送了一小袋地瓜干來。簡直救了我們的命?!瘪R亥的母親說,“你把錢全拿去吧,我給你衣服內(nèi)兜里縫一個封口的死口袋,把錢縫在里面,你用錢的時候,就把線剪斷撕開布就行,這樣錢掉不了?!?p>  “行?!瘪R亥連連點(diǎn)頭。

  李冬裘也從街坊鄰居那里借了一大把錢,街坊都知道李冬裘家是好人,能給錢的都給錢了。

  當(dāng)天夜里馬亥和李冬裘就上路了。按理說走夜路是很危險的,應(yīng)該等到天亮再動身。但李冬裘母親高燒燒的厲害,開始出現(xiàn)幻覺,看著像是隨時會吹燈拔蠟。李冬裘一分鐘都不敢等了。

  馬亥身上還帶著父親給的懷表,一看時間,離開村口時剛好是晚上11:35。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曠野里黑漆漆的一片,馬亥舉著火把走在前面照明,火把的光在山野的夜風(fēng)中搖曳,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一顆閃爍的螢火蟲,只能照亮幾米遠(yuǎn)的一小片黑暗。但如果沒有火把的話,周圍就會黑到仿佛四周都是萬丈深淵。

  已經(jīng)是深秋了,夜風(fēng)很冷。

  馬亥手舉火把,腰上還帶著一把短砍刀。李冬裘拉著板車,板車上的母親裹在被子里。而被子底下也有一把一米長的長砍刀。去城里路過的山上偶爾會有劫匪出沒。要是平常,把身上的錢交出去保命完全可以。但現(xiàn)在,馬亥和李冬裘身上的錢是救命的錢,一分都不能交,遇見劫匪只能拿著砍刀死拼。

  夜路很不好走,又是石頭遍地的山路,兩個人為了搶時間還走的飛快,因此幾乎每走上幾百米就摔一跤。馬亥摔得渾身都疼。馬亥知道李冬裘也是一樣。

  兩個人一個人舉火把另一個人拉車,每走三公里兩個人都換一下位置,但還是累的夠嗆。往常李冬裘和馬亥一起走時,兩個人有說不完的話。但今夜他們幾乎沒有開口,只是神色焦急地悶頭趕路。

  兩個人健步如飛馬不停蹄,六十公里的山路只用了五個小時就走完了。4:35天剛亮?xí)r,馬亥和李冬裘到達(dá)了離城只有三公里的山上。

  兩個人都累的頭暈?zāi)X脹,馬亥直想吐,小腿肚像裹了鐵皮一樣硬。馬亥的母親早就料到馬亥會出滿身的汗,于是在錢中間放了好幾層吸汗的布,防止錢泡壞。李冬裘累的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因?yàn)橐灰箾]睡,兩個人臉上都是油,皮膚黑了一層,眼神既亢奮又虛弱,加上渾身摔出的灰土,看上去活脫脫兩個從墳?zāi)估锱莱鰜淼乃廊恕?p>  “咱們歇十分鐘,把早飯吃了?!瘪R亥提議。馬亥覺得自己如果一直不休息的話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行,我有帶的門掛子。我們吃了?!崩疃锰稍诘厣洗鴼庹f。

  門掛子是一種地方面點(diǎn),因?yàn)樾螤钕駫煸诶鲜酱箝T上的鎖得名。門掛子一面煎至金黃,一面松軟白嫩,加上蔥花,微泛油光,味道咸鮮。好吃的厲害。

  但此時馬亥和李冬裘都無心品味美味,把門掛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幾口一個的速度迅速吃飽,又喝了些水繼續(xù)上路。李冬裘的母親難受的要命,一口飯也不想吃,被李冬裘勸了勸,好歹吃了半個。

  馬亥和李冬裘走著走著停住了。

  馬亥和李冬裘已經(jīng)走到離城還有兩公里的山腳下,前方是廣闊的荒草地,荒草地遠(yuǎn)方的盡頭,巨大的城市冒著黑煙。幾根巨大的煙柱彎曲著通到天上,很是壯觀。

  馬亥知道這些黑煙大概是什么。

  城里在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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