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王府燈熄,紅火熱鬧的王府陷入寂靜。
這邊,在梁城的穆然音卻睡不著。梁城原叫幻城,因梁國公主梁雪幻出生于此而得名,本是昔日梁國的領土,梁國被滅,堇國為討好姜國,不惜將梁國三分之一的領土——幻城送與姜國,從此,幻城改名為梁城。
因為心事太重,穆然音翻來覆去睡不著,夜深人靜,穆然音不禁想到自己的身世,覺得悲哀,又覺得幸運……
穆然音是堇國穆然一族族長的孫女,從出生就被先皇賜婚給太子,本注定了今后入宮為妃,享榮華富貴,卻不想,這個世上,多的是想不到的事。
穆然音的母親是不受寵的,按理說,作為正室,即便不受寵,也無人敢欺,一來她是正室,二來,作為穆然這樣的大家族,所娶的女子家世也必不凡,有娘家撐腰,誰又敢不以禮待之?可穆然音母女卻也因此不幸。穆然音的母親劉氏娘家本是正二品官,是先皇的心腹大臣,但就在穆然音兩歲那年,穆然音外公因得罪太后而被下獄,劉氏一族境況急轉(zhuǎn)直下,人人避之不及,穆然音的母親成了罪臣之女,差點連累穆然一族,好在先皇開恩,此次風波未波及穆然一族。想必是先皇也不想自己給兒子挑選的女子是罪臣之后,便只將穆然音母親姓氏改為留,并未又別的懲罰。
可就是因為這樣,本就不討丈夫和公婆喜歡的留氏,在沒了娘家撐腰,還差點成了連累穆然府罪人,因為當初賜婚的緣故,嫁給太子的女子不能是庶出,所以留氏仍是正室,但也如今只是空有虛名。留氏在穆然府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連帶著穆然音也不被待見。穆然音從小過的連個妓女出身的姨娘的孩子都不如,吃穿用度樣樣缺乏,比下人好不到哪里去,唯一的區(qū)別可能就是不用像下人一樣去伺候主子吧。
長到六歲,因為一場大火燒掉了穆然音和母親住的小樓,母親為了保護穆然音生生被火燒死,而穆然音也因為大火導致臉被毀。
其實當時穆然音的臉雖被燒的嚴重,但仍是可以醫(yī)好,不留一點疤痕的,只是需要極其名貴的藥材,這種藥材只在梁國幻城(也就是現(xiàn)在的梁城)有,因為產(chǎn)量稀少,梁國又嚴格控制此種藥材的流通,所以堇國境內(nèi)這種稀藥不超過四株,其中三株都在皇宮,剩下一株恰好就在穆然府。
可當醫(yī)官將情況告訴穆然族人,希望能用此藥救治穆然音時,卻遭到了幾乎全族人的反對。因為他們不想將這么名貴的藥材用在這個不受待見的孩子身上,而且,穆然音在穆然府的處境皇帝是知道的,但是皇帝從未過問,所以他們明白皇帝并不在乎這個孩子,只是當時賜了婚,不能收回,所以還留著她的命而已,至于這孩子的臉,他們也從太后的語氣里聽出了不在乎的意味。幾乎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這孩子的臉好了,將來嫁給了太子,她也活不長久,到時候她是病死還是其他死法,都不會有人敢有異議,而如果她的臉毀了,到時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丑八怪,而太子自然娶她,倒是能給太子掙得一個不離不棄的美名。這個丫頭,臉毀了但是還有點用處。
就這樣,穆然音從此只能戴著面具生活。命運悲慘的孩子是得不到同情的,所以在穆然府,她永遠是沒人重視沒人在乎的孩子。就連下人的孩子都敢欺負她。其實一開始孩子們也只是覺得她每天戴個面具像個怪物,喜歡嘲笑她,但穆然府的二小姐穆然樂,這個庶出的孩子,從小就光明正大的欺負她。雖是庶出,但穆然樂的娘有本事,將穆然音的爹的心抓得死死的,還哄的公婆喜歡,穆然樂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比其他人家嫡出的孩子過的還要風光。因為有穆然樂壯膽,那些原本還礙于身份不敢造次的孩子,一個個的都變得膽子很大,甚至還有孩子會坐在穆然音身上把她當馬騎。
雖然,后來太奶奶重重責罰了那些孩子和孩子的父母,但穆然樂是不會被罰的,那些孩子明著不敢了,背地里還是會捉弄她。那些下人,沒有一個把她當成主子的,除了每日送飯打掃和洗衣服外,沒有下人愿意接近她的住處,因為她們很忙,忙著給其他主子服務呢。除了繡玲,這個從出生起就待在穆然音身邊的丫鬟。
繡玲是在穆然音剛出生時被家人賣進穆然府的,穆然音的母親見她才四五歲,長的又可愛,就把她帶到自己身邊,讓她成了穆然音的貼身丫鬟??梢哉f,繡玲是看著穆然音長大的。后來,穆然音跟母親一起被趕到小閣樓里生活,她也就成了穆然音身邊唯一固定的丫鬟。再后來,小閣樓失火,因為當時繡玲正好被太奶奶叫去問話,因此逃過一劫。
長到13歲,堇國和梁國爆發(fā)戰(zhàn)爭,堇國勝,舉國歡慶,穆然音第一次走出穆然府。這天,她不用懼怕戴著面具會被人恥笑欺負,因為這是全國的盛會,路上戴面具玩鬧得人非常多,誰也不會注意她。她來到一個賣面具的小攤位前,一眼看中一個雕著赤色蝴蝶的面具,面具遮了大半張臉,只露出嘴和下巴。
穆然音臉上的傷主要在面部和額頭,嘴和下巴上傷的不深,疤痕較小,這些年慢慢的淡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不見了??粗@個面具,穆然音的眼里閃著光,她多么渴望,自己能像面具上這只耀眼的蝴蝶,那么美麗,展翅飛翔,能飛出去,遠離這里的一切,遠離一切苦難,飛到一個有花海的地方。
穆然音用自己攢了很久的十文錢買下了這個面具,十文,對她來說已經(jīng)是全部積蓄了。
面具買到了,她不敢多待,趁著天色還未完全暗,又偷偷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小屋真的很小,其實跟下人住的差不多,是一個老丫鬟被遣散后空出來的地方,因為老丫鬟當初是服侍太奶奶的,所以房間還算大,只是跟主子的房間沒法比。這是整個穆然府穆然音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了。穆然音和繡玲同住,兩個人住這一間房,倒也還不算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