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好不好喝?”我瞧它咂咂嘴,一臉期待地問道。
“難喝死了?!彼訔壍貜奈业耐壬咸氯ィ搅肆硪粭l長板凳上,用手揉揉嘴,然后轉過身,趴在凳子上,用屁股對著我。
過分。
我見它這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用另一個杯子,倒?jié)M了酒,推到它那個方向的桌子上。
不多會兒,它跳到桌子上來,低頭用舌頭去探那杯中的果酒。
我就知道,口是心非。嘴上說著不好喝,身體卻很誠實地想喝。
我不再管它,自顧自地喝了起來,一邊環(huán)顧四周,支著耳朵聽周圍的人都在說些什么。
多半是誰家的母豬產(chǎn)了幾只小豬崽,誰家那只會下蛋的老母雞被偷了之類的小事。又有人說,哪家的孩子不好好上私塾,半路跑去玩水結果溺死了之類令人感慨的事。我也不禁感嘆,想貴大哥和貴大嫂,那么想要一個孩子,之前卻無能為力。而這些有幸出生于世的孩子,卻因一時貪玩丟掉性命,何其可悲!也不知他的父母后半生要怎么活。
菜逐漸上了上來,我一遍吃一遍聽著。
“聽說這最近啊,那陳家不太平。你經(jīng)常給他家拉貨,可得小心?!?p> 靠墻那一桌,在我的斜對面,一個穿著深藍色短布衫的男人挽起袖子,支棱起一只腳,一手搭在膝蓋上,吃著花生米,另一個穿著灰黑色短布衫男人,背對著我,端坐在他對面,二人正在交談。
“我也聽說了,晚上總有人在陳家大少爺門前哭,可是一打開門,卻又不見人影。每每都是如此,已經(jīng)鬧上十來天了。這三更半夜的,可滲人了?!彼{布衫挽袖男人說道。
“你要不別給他家拉貨了,誰知道他們招惹了什么玩意兒,別到時候找上你,那可就麻煩了?;仡^你也提醒提醒白石橋下?lián)未阋黄鹄浀哪抢项^兒,年紀大,更容易招惹這些不干凈的東西。”黑布衫男人說道。
藍布衫男人喝了一口酒,又道:“再說吧。他家那么有錢,多跑幾趟,多拿些錢,只在白天去,應該不至于發(fā)生什么事。這些古怪事兒,不都是晚上發(fā)生的嗎?”
“那行,隨你。別到時候出事兒了說兄弟我沒提醒你。”黑布衫男人也喝了一口酒,說道。
“能有什么事兒,你放心好了。對了,你說這事兒,會不會跟前一個月,他家還沒娶進門就半路失蹤的那個趙家小姐有關?”藍布衫男人一邊說著一邊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
“你是說,鎮(zhèn)上傳得沸沸揚揚的,不知是死是活的趙家小姐趙蘭兒?”黑布衫男人問。
深夜,哭聲,嫁娶,失蹤,這個故事倒是挺有意思。
“這些我可都在話本里看過了,無甚有趣?!卑⒔q面無表情地說道。
“噓?!蔽覍Π⒔q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繼續(xù)聽他們二人說話。
“是啊。聽說這趙家小姐趙蘭兒,長得可水靈了,和這陳家大公子陳品嵐,是定了娃娃親的,本應是郎才女貌,一對天造地設的好姻緣,誰能想到,嫁娶之日,竟然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情。”藍布衫男人嘆息道。
“可這二者,又有什么聯(lián)系?”黑布衫男人不解。
“哎呀,你想想,這趙蘭兒小姐,也算是陳家未過門的媳婦兒吧,她要是死了,那不就做鬼也得回到陳家,完成這拜禮?青天白日的,不好出來,只能晚上作祟?!彼{布衫男人一驚一乍地告訴這黑布衫男人。
“這倒是有些道理。”黑布衫男人點頭道。
話至此,他們二人都不再多說些什么,吃飽喝足扔下些碎銀子便離開了。
倒是在一旁竊聽如此之久的我,反而來了興趣。
我眼里含笑,心里打著如意算盤。
“我跟你說,我才沒興趣,你也不許去,就在客棧陪我睡覺。”正籌劃著怎么去那陳府探上一探,阿絨就一盆冷水冰凍了我蠢蠢欲動的小心臟。
“阿絨,不要這么小氣啊。這些人間奇聞異事,不是很有趣嗎?等到我們回到不時山,單憑這些,寫出一本《人間奇聞錄》來,傳與那些從未來過人間的同伴看,豈非美事一樁?”我誘惑它道。“你自己偷偷跑下山來,和我一同看遍這人世,卻留你的好友阿花阿草在山上,整日為你擔心,你心里難道就沒有一點歉疚之感嗎?”我眨巴眨巴眼睛問它。
它沉思,道:“有。”
“那就是了,我想著為你彌補你扔它們在山上自己一人跑下山來的虧欠,你卻要把這份美好的心意扼殺在搖籃中,你難道不覺得理虧嗎?”我繼續(x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它思考著,答道:“覺得?!?p> “所以我們應該怎么做?”很好,魚兒要上鉤了。
“睡覺。”它說。
我差點沒被它這句話噎死。
我說了那么多,循循善誘,敢情是白說了。
先禮后兵,我可不客氣了?!安还茉鯓游揖褪且デ扑磺疲阋X就自己去床上睡,等我回來?!?p> 這樣總行了吧,兩全之策。
“不行,我要你陪我一起睡。”它斬釘截鐵地拒絕我道。
哎喲,這個小家伙可真難纏,油鹽不進。
我送它一記白眼,再不說話了,賭氣似的大口扒拉著面前的菜。
唯有美食不可辜負。
它見我不說話,心里琢磨著我可能是生氣了,于是又開口道:“你要是想去也不是不行?!?p> 我見它有松口的意思,于是乘勝追擊,問道:“那有什么要求?”
這小家伙每次都這樣,求它做事便要付出代價,可即便如此,我對它依舊毫無招架之力。
“如果遇到什么危險情況,我讓你走,你就得走,不許逗留;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無論如何,不許丟下我。”它一本正經(jīng)地要求我,必須做到這些。
丟下它這種事,我肯定做不出來。一同下山,說好了一起歷練,那便同進同退,出賣隊友的事,我可干不出來。
至于危險情況,子瞳說過,只要不是得道高人,一般都沒人是我的對手,打不過就跑,這也是我銘記在心的生存法則,那是自然要付諸行動的。
所以這兩點,對我來說,都不是問題。
“好!”我痛痛快快地答應了它。
它看著我,一副不太相信我的樣子。
我瞇著眼睛摸摸它的頭,溫柔道:“別擔心?!?p> 你越是這么一副討好的樣子我越擔心!阿絨心里暗暗想道。
我拿開撫摸著它的頭的手,左手舉杯右手夾菜,又開始了胡吃海喝,全然不顧形象。
“丟人!”阿絨見我這模樣,忍不住發(fā)作道。
它將杯中酒喝得差不多了,有些搖搖晃晃地朝我走過來,一頭從桌子上栽到我的腿上,閉上了眼睛。
見它不太對勁,我趕忙招呼伙計過來,詢問道:“店家小哥,你這酒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我的寵物喝了怎么成這樣了?”
我指著腿上蜷縮在一起,打著呼嚕的阿絨問道。
“公子莫要擔心,它只是喝醉了,睡一覺,酒醒了便沒事了?!彼€是頭一回見有人拿酒給動物喝的。
“原來如此?!蔽尹c點頭,屏退了小哥,看著桌上吃得七七八八的菜,不算浪費了。于是懷中抱著喝醉的阿絨,上了樓。
也好,按照它的性子,怕是要睡一夜,那我就一個人去打聽打聽,不用照顧它,方便了許多。
我將阿絨放在床上蓋好被子,關了門窗,加了一道屏障,放心地出了客棧。
我且去會一會這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