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東風(fēng)惡世情薄”。
一回頭,你我卻早已是陌路人。一回頭,我只見招魂幡下嗩吶聲中黑漆漆的棺木。一回頭,你早已被刀斧手肢解成了碎片。一回頭,我便知你此生再也不會進(jìn)入我的夢中。
連我不能夠逾越的,你始終是不能夠逾越的。
在西村一帶的民俗里,不滿三十以下的逝者本是不能夠入土為安的。但是據(jù)說師祖憐憫蒼生,允許將其入土安葬,但必須將逝者的心肝肺挖出扔掉,這樣她死前的怨氣才不會凝結(jié),才不會變成僵尸,去殘害生靈。
薇婭甚覺得這樣的喪葬習(xí)俗有些太殘忍,但她卻也無力去為大眾做一個完美的解釋。既然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那也只能入鄉(xiāng)隨俗罷了。
“外婆和母親說,正是因為這樣的喪葬習(xí)俗,所以小姨從未給任何親人托過夢的。”
薇婭想到這里,不免感嘆著:“到底我們還是太殘忍了些??!”
不知不覺,姐妹倆帶著小表弟已經(jīng)來到了大舅家里。
大舅家距離外婆家并不遠(yuǎn),只有三四分鐘的路程。當(dāng)初外婆嫌棄大舅整日好吃懶做,大舅母又是一個半傻半尖的人,也是一味的懶散手腳不全,于是將他們攆出去,另給他們造了三間泥瓦房,讓他們帶著一雙女兒搬出去獨自居住。
誰知這大舅和大舅母本是個懶散慣了的,分家后日子更加得艱難,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大小表姐們經(jīng)常挨餓受凍。
大舅不在家里,大舅母領(lǐng)著大小表姐們才從那林子里采貓耳朵回來。兩個女孩子一見是小表妹薇婭和薇敏來了,也歡喜的了不得。放下背簍,幾個女孩子便逗著弟弟玩找人的游戲起來。
“綠芙,快去抱點干柴來生火,好做飯哩?!?p> 大舅母擺弄好那些貓耳朵,把那些貪吃的雞趕到一邊去后,撥弄著她那亂鳥窩似的頭發(fā),叫嚷嚷著。
“綠萍,媽叫你去抱柴禾了?!?p> “誰說媽是在叫我?明明是叫你去了。”
姐妹倆個,都不愿意去,爭吵不休。
“你們還沒有吃飯嗎?”
薇婭問著。
“從早上起來,到現(xiàn)在還沒吃了?!?p> 綠芙答道。
“哦,那不餓嗎?”
薇婭驚愕地看著她倆。
“咋不餓,早餓極了!我們在地里尋了幾個野黃瓜吃了。”
小表姐綠萍道。
“米缸里沒有米了,袋子里連玉米糝糝也沒了,煮啥吃了?”
大表姐綠芙嚷著。
“你們沒種莊稼么?”薇敏好奇地問道。
“種了地,爸媽害怕去收,全爛地里了?!本G芙綠萍姐妹倆一口同聲道。
“哦!”
薇婭聽得驚呆了。
“那你們整天可好玩了。你們又不去上學(xué),又不用在地里干活,整日整日地玩兒,真好?!?p> 薇敏拍著手贊嘆著。
“好是好,就是肚子餓得難受?!?p> 綠芙捂著咕咕叫的肚子,深深地咽了一口口水。
“給,先把饃饃吃了,再去熬點粥喝。這一天都快過去了,你們還沒有吃飯哩,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
薇婭回頭一看,原來是外公拿著一個筲箕來了,筲箕里面放著四個又白又大的饅頭。他將饅頭遞給大舅母,一臉不悅地嚷道。
綠芙和綠萍姐妹倆一見白花花的大饅頭,早已跑了過去,從她媽手里搶過來就啃起來。
“大龍呢?”
外公四下望了望,問道。
“我爸早去給人家鎬草去了。”
綠芙答著。
“自己家的苗地里,那草足有一人高,不去鎬,專給人家鎬草去?要不是我給你們撐著,催促著你們,那青苗都下不到地里頭去。”
外公氣得嘟噥著。
“我爸說他給別人家干活,每天有酒有肉有飯吃,給自己家干活,啥都沒得吃。”
綠芙接嘴道。
“就算灶房里有米有面,你那媽也做不出來啥。她在娘家就和個瓜娃子差不多,她媽都嫌棄她,教她啥,她都學(xué)不會。不會推磨,不會篩篩子,往鍋里下米,都懶得淘洗一下。她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外公邊生著氣嘟囔著,邊拿著空筲箕回去了。
“留一個饅頭給我那不成器的兒子。”
他走了幾步,又回轉(zhuǎn)頭喊道。
“嗯,他成日家吃得嘴油光油光的,晚上回來都還打著飽嗝哩?!?p> 綠芙應(yīng)聲著。
這話遠(yuǎn)遠(yuǎn)地傳到外公耳朵里,他就當(dāng)沒這回事似的,一聲不吭地靸噠著腳步,慢悠悠地走回去了。
對于這個大兒子,外公是格外重視的。好歹他也是嫡長子,雖說有些惡習(xí)(他屬于家懶外面勤的那種),但是外公相信“鐵棒都可以磨成針”,何況一個本性并不壞的男子呢?只要自己日后好心調(diào)教,苦苦相勸,他還是會改過,好好的過日子的。
“我也就這么一個兒子,為我生了一窩正兒八經(jīng)的嫡親孫女。至于老二還未尋得媳婦,這老幺又剛成年,我到哪里去抱正兒八經(jīng)的孫子孫女去?上門女婿又咋樣?畢竟那是外來種,哪里有自家的根親近?外孫和外孫女就更別提了,那可是人家的,待我百年之后,他們可愿意為我跪孝哭喪?”
外公邊走著,心里邊想著,他覺得自己的行為沒有任何的不妥,喃喃自語著。
“我兒子再惡,那也是我親生的兒子,到底比個不沾邊的外人強(qiáng)!”
待外公走后,綠芙和綠萍姐妹倆吃完饅頭,便幫她媽做飯去了。薇婭和薇敏帶著小表弟也跟著去了。
這下,稍微寬闊的廚房里擠了一屋子的人,反而熱鬧了許多。
大舅母平時并不會曾做得啥好吃的,她的拿手飯就是煮包谷糝糝,或者熬米粥。包谷糝糝到是自己家種的,雖說他兩口子懶散,收成不好,但是那玉米棒子卻長得怪俊,就是數(shù)量不多。用那玉米棒子上的玉米打碎的糝糝,味道還格外的香甜。
因為當(dāng)時不像現(xiàn)在我們可以隨處去超市商店糧店買精品包裝的成品袋裝大米,村民們想吃大米了,也只能夠去村集市,或者鄉(xiāng)鎮(zhèn)集市上的糧油店里拿自家種的黃豆去兌換散裝大米。很少有村民去掏錢買大米的,畢竟那時候農(nóng)村經(jīng)濟(jì)還是很落后,農(nóng)民沒有那些閑錢的。
至于大舅家里,就更沒有錢去買散裝大米了。他也只能夠拿出少許的黃豆去兌換一點點大米回來。大部分時候,他家靠過年時政府救濟(jì)的那二三十斤大米做嚼頭,足足吃上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