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碼
柳雪想趁高考前給方松明要一個聯(lián)系方式，這個念頭在腦中揮之不去，卻又不敢嘗試，不敢觸碰這條警戒線。
所以在有一次一起到春奶奶家?guī)兔Φ臅r候，柳雪換了個問法。
距離高考就剩半個月了，兩個星期。
方松明得到方流海的指示到奶奶家?guī)兔?，他什么都不會，又怕蟲子，也不敢進菜園子里。
柳雪看他太閑，就教他怎么去井里壓水。
少年干得得心應手，一趟一趟的往缸里灌。
他這次重見柳雪，沒有想起上次那個莫名其妙的夢，所以他覺得那不過只是一個意外而已。
上午的活兒忙完了，春奶奶切了西瓜，分給兩個孩子，兩個人坐著吹電風扇，感覺真爽。
由于方松明嫌西瓜上面有菜刀味兒沒吃多少，柳雪吃的比較多。
他們之間沉默著，沒話說。
但柳雪心里一直藏著一個問題，因為實在沒話說，她覺得問出來并不突兀。
”高考之后，你要報哪兒?”
因為柳雪的問的得聲音很小，老式風扇的噪音也很大，方松明假裝沒聽見就沒回答。
這種問題，鼓足一次勇氣問一遍就好了，問多了討人嫌。
方松明仿佛后知后覺，很久之后會才為了打破平靜問回去，”你剛才說什么?！?p> 他賭柳雪沒膽色再說一遍，事實上她確實沒膽量了，輕輕搖了下頭，”沒什么。”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里，”西瓜挺甜的?！?p> 羅雨薇的報復終于來了。
柳雪從未自己這一等良民，有一天想到自己會被大姐頭子堵在門口。
她和往常一樣準備推自行車回去，走到一條窄道前，從暗道里竄出來一個女生，這個女生她認得。
穆小瑾，羅雨薇那一圈兒的。
”同學，你好啊?！?p> ”你認得我？”
”認得啊，去，幫我買條煙去?！?p> 柳雪眨眨眼，她不知道穆小瑾究竟怎么想的，她們之間無冤無仇。
但依稀聽姜瀾打聽來的情報是說，方松明被郭力那一圈兒圍毆，和羅雨薇有點兒關系。
羅雨薇這個人得不到就毀掉，知道有郭力給她撐腰，所以結結實實的報復了方松明一回。
可這一切和她柳雪有什么關系。
柳雪原本想說，行啊，我給你買，然后趁著去超市的功夫溜之大吉，但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群人要是知道自己耍了她們，下場只會更慘。
雖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她還是先順著她們吧。
”我……可我沒錢。”
柳雪微弱的回答，這話倒是真的，她確實沒帶錢，媽給的錢都是有數(shù)的。
一毛五毛一塊，五元以上都是大鈔。
”聽你這意思，是我給你錢？那我還需要你買什么?！蹦滦¤挷徽f，就抓住她的胳膊，利索的將她書包脫下來，拉開拉鏈。
這一系列不到一分鐘，柳雪知道她們?nèi)耸侄?，現(xiàn)在不是反抗的時候。
書本作業(yè)掉了一地，鉛筆盒稀里嘩啦的被摔得裂開，鉛筆橡皮滾得到處都是。
她低下頭，還好這兒人不多，不算太丟人。
穆小瑾帶著惡意檢查了一遍她的書包。
確實沒錢，她扯開唇笑了下，”窮逼，記得明天帶，我檢查?！?p> 說罷覺得不解氣正要離開，回過身子瞅了一眼正在撿地上書本的柳雪一眼。
忽然興起，走回來，抓著柳雪的頭發(fā)使她站起來。
”敢告訴老師，你就真的死了，聰明點兒！”
她的手像個大鉗子，抓的柳雪頭皮都在發(fā)麻。
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個禮拜，很多高三生都已經(jīng)回家自行復習，方松明想趁今天把留在學校的所有東西都打包好。
正好看見了這一幕，他先拍了照片留下證據(jù)，才走過去制止。
柳雪感受到頭皮變輕的時候，正對上面前穆小瑾一雙錯愕的雙眼，她半張著嘴，十分驚恐。
但她的手腕卻被另一個人提了起來。
柳雪一邊打理頭發(fā)一邊注意到方松明。
他來了。
穆小瑾掙扎了幾下，一直躲在暗處的姐妹羅雨薇跳了出來。
”方松明，你給我松手！”她直呼大名命令著，像是關系很熟的模樣。
方松明確實松手了，他也不想抓很長時間，松手的時候帶著力氣將穆小瑾狠推了一把，幸好羅雨薇眼疾手快，才不至于推到地上。
柳雪這功夫已經(jīng)蹲在地上把書本作業(yè)都撿好，方松明覺得他有必要等她一下，否則等他一走，那些濃妝艷抹的少女不會放過柳雪。
柳雪撿完站起來，小聲的道，”走吧，松明哥。”
方松明冷然的盯著對面兩人看著，聽到柳雪這窩囊的哀求，半晌收回視線。
一言不發(fā)打算和她一起走一段路，消失在學校的范圍內(nèi)。
”這就是你女朋友啊，我上次還以為是你編的，沒想到眼光這么土?！?p> 方松明想起來他為了推脫確實編了了女朋友，但他指的是秦紫佳。
方松明聽見挑釁，說了今天過來的第一句話。
”和你無關。”
正打算扶起來自行車的柳雪手指微微捏白，心里說不上什么滋味，她剛以為自己的愛有了回應。
直到他們并肩消失在學校那一條街的街口，方松明給她潑了一盆冷水。
像是最后一次見面的訣別，他坦誠了很多。
”我家在江蘇，我打算報考BJ的大學，我之所以告訴你，是想你不要來找我，即便你找到了我，我也不會想要見你，你好好讀書，別把心思浪費在我身上了。”
這算是被明確拒絕了。
”對了，我確實也有女朋友。”
瞬間沉默下來，夏風吹的讓人窒息，如同一堵厚厚的悶堵的墻。
連同他的那些只言片語，穿過這無形的”墻體”都削弱了不少，所以落在柳雪的心里，并非轟轟烈烈，她似乎聽不見聽不懂，只有密密麻麻的疼痛在四肢百骸蔓延生發(fā)。
到了分別的路口，方松明向她要了一張紙，寫了一串電話號碼。
”我剛才拍下了那些人欺負你的照片，你存一下吧，我用這個號碼發(fā)給你，可以跟你老師匯報一下?！?p> 柳雪接過那串號碼，心中微顫。
年少時，總是一腔熱血，因為他很優(yōu)秀，所以喜歡他是一件艱難的事，柳雪認下了，所有苦難都甘之如飴。
青春激情而熱烈，她覺得她總會這樣一直熱血沸騰下去，一直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不知疲倦，從不后悔。
卻不想未來有一天，再熱的心也會忽然冷透。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接過那張紙，看了很久，她甚至覺得連他寫的數(shù)字都非常漂亮。
夜晚點燈，她對著昏黃的光不厭其煩的看那一串毫無意義的數(shù)字，連白天經(jīng)歷的種種都忘得干凈。
柳雪用媽媽給她的舊手機，存了這個號碼，剛打了個招呼，那邊就發(fā)來了許多照片。
她把照片存好。
柳雪打算學著矜持一點，不能前腳給完后腳就打，要至少等這個學期熬完，她打算用這個號碼聯(lián)系他試試。
總歸有個盼頭和念想。
對于松明哥不再是那么抽象，而是逐漸具象，盡管這條線索若即若離，也抓不緊，但即便這樣柳雪都很滿足。
對著墨藍天空上的那輪潔白圓月，她勾了勾唇，一松手，原本舉起的紙條輕飄飄落在了她彎起的唇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