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涉
柳雪意外的不是方松明推她這一下，而是這一下仿佛帶著很大的私人恩怨，讓她覺得松明哥還記得她。
天，這是多么大的厭惡。
她扶著膝蓋坐起來，拍了拍手上的塵土。
方松明卻沒有走，頹喪的順著墻根坐下來，唇角和鼻子里的血還在流著，他擦了幾次，手上血紅一片，臉上還是于事無補。
柳雪像是對待其他同學(xué)那樣遞了一張雜牌兒的濕巾過去。
他扒拉了一下額頭前的碎發(fā)，微微喘了下氣，平復(fù)剛才的憤怒，才抬眸看過去。
而今她也長大，學(xué)的矜持了。
方松明還有些不習(xí)慣她現(xiàn)在的模樣。
她出落得算得上漂亮，也有小時候的輪廓，雪腮檀口，一雙烏黑的眼睛，永遠(yuǎn)水汪汪的像盛滿春情，她始終不是那種驚艷的類型，是獨屬少女柳雪身上那種江南煙雨的朦朧美，細(xì)水長流很耐看。
柳雪看他不接那張濕巾，誤以為他嫌臟，不過他嘴角的血太多了，已經(jīng)滴到衣服上了。
她又晃了晃手里的酒精濕巾。
”快拿著，一會兒衣服要臟了?！?p> 方松明訥訥的，柳雪上前一步蹲在他的眼前，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中。
方松明忽然想起來那個葬禮，她也是這樣不講道理的把包子塞進他的手里。
他垂下眸子，盯著濕巾看了許久，心頭漾起一陣舒適的癢，轉(zhuǎn)眼再次看向柳雪，她微微笑著，示意他擦掉臉上的血漬。
”謝謝?！?p> 柳雪點了頭，特地囑咐，也不管他到底聽進去多少，”就算你不喜歡這個學(xué)校，為了考試臨時轉(zhuǎn)過來，也要找一個能搭話的朋友，哪怕一個，花點兒小錢兒雇一個也行，不然剩下的人很容易編你的瞎話兒，覺得你好欺負(fù)?！?p> 這個學(xué)校素質(zhì)普遍不高，喜歡排除異己。
流言蜚語，孤立，霸凌，比比皆是。如果一個人硬抗，很容易出事。
不光是郭力那種校霸，就是本班調(diào)皮的學(xué)生都會踩在他身上。
她說完灑脫的站起來，正準(zhǔn)備走。
后面跟過來一陣腳步聲。
”柳……”
”柳雪！”
他試探了幾次才開口。
柳雪不知所措的回了下頭。
那少年臉上血跡基本已經(jīng)擦干凈了，他在這座落后陳舊的小城里，依舊氣質(zhì)不凡。
被風(fēng)吹歪的校服領(lǐng)口都那么瀟灑，柳雪心里的花癡病又在發(fā)作。
淡定淡定。
”啊?”
”不是找個朋友么?！彼坏卣f，”我花錢雇你?！?p> 也沒問她同不同意，大概是有信心柳雪一定會同意，少年似乎化作了一陣清風(fēng)從她呆滯的眼前掠過。
這應(yīng)該是柳雪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他的保鏢。
兼保姆。
由于高中和初中很多事情上不同頻，所以他只讓柳雪在重合的時間陪他，大課間或者晚自習(xí)的晚飯前。
就這兩個時間節(jié)點，至于體育課，高三體育課基本全都減了，就算偶爾出去上課，他也就熱身兩圈繼續(xù)回教室學(xué)習(xí)。
柳雪得到這個任務(wù)見色忘義起來，連姜瀾都顧不上了。
”雪兒，一會兒吃什么?！?p> ”啊，你和曼曼去小賣部吧，我最近找了一份兼職?！彼f八道不打草稿。
”兼職?”
來不及細(xì)問柳雪就已經(jīng)出去。
柳雪急步下樓，到了高中的教學(xué)樓下，等他出來。
他出來的很晚，幾乎是打完大課間的預(yù)備鈴才下來的。
柳雪一直在門口守著，見到他出來立馬上前招呼。
”你出來了?！?p> 她原本很激動，昨天知道要和他一起度過可能一個星期之久，用肥皂把自己涂了好幾遍，確保身上沒什么味道。
她挽著一個低發(fā)髻，爸爸曾說她這樣最像淑女，柳雪猜方松明一定喜歡淑女一點兒的類型。
實則他不喜歡她，什么類型都不會喜歡。
少女眼中躍動著金光，方松明雖昨天答應(yīng)了她，但事后反思了一下，不打算當(dāng)真。
他并不指望她真的會來，再說他也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語，昨天打他的那幾個也都記了處分，以后應(yīng)該也不會再和他動手。
沒想到她還真的會來，方松明微微張了下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微風(fēng)吹起柳雪額前的碎發(fā)，她有些含羞的繼續(xù)說下去，”我來找你了。”
方松明點了下頭，覺得她既然都已經(jīng)來了不如就隨她吧。
方松明默許了她的存在，然后徑直走到一條長凳上，柳雪掖了一下鬢角的發(fā)。
”那個……你今晚自習(xí)想吃什么?！?p> 方松明想了下，他來這兒半個月一直都是去小賣店買一桶康師傅泡面對付，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泡面?！?p> ”總吃泡面對身體不好，今天我?guī)闳バＭ獬园伞！?p> 姜瀾和曼曼在繞著操場兜圈子，一圈一圈繞著走，途徑長凳旁，柳雪迅速把頭轉(zhuǎn)過去，捂著臉。
方松明還沒回答她的問題，見她慌張的躲著人有些不解。
”你干嘛呢?！?p> 柳雪屏息靜氣希望姜瀾不要看見自己。
還好還好，她走掉了。
柳雪搖搖頭，”沒什么?！?p> 但她心里何嘗不知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初五，她總得給姜瀾一個交代。
方松明似乎覺得她的提議有幾分價值。
思考良久，終于開口，”你晚上準(zhǔn)備吃什么?！?p> 柳雪沒想到他會這么問。
她半張著嘴，不知道她吃的那些地攤兒小吃，松明哥吃不吃的慣。
”嗯……就校外那一排，我天天換著吃?！?p> ”行，那聽你的?！?p> 他對吃的確實不在行，就這么算了。
柳雪覺得幸福實在來的太快，她簡直不敢相信。
松明哥居然會聽自己的?
傍晚小吃街生意火爆，因為高中生要上晚自習(xí)，所以幾乎每一家店都擠爆了。
方松明插著兜穿梭在一排排油煙里面，熏得有些頭昏腦漲。
他甚至覺得這些不比泡面健康多少，主要是……臟。
”你想嘗試什么?”她走在前面，興致很高的問。
”嗯。”方松明皮笑肉不笑，”你覺得什么好呢?！?p> 既然給了她這個機會，她必須要拿出家鄉(xiāng)特色。
她繼續(xù)在前面引路，把他帶去了一個非?；鸨臄偽磺?。
”你吃過么?”
方松明抬頭開了一眼，貼在餐車上紅色的紙標(biāo)語。
霉豆腐。
他搖搖頭。
”就吃這個吧，這個可是安徽特色，既然來了，那就好好嘗嘗?！?p> 方松明還沒等同意，她就已經(jīng)擠進人群里，這個地方非常的亂，學(xué)生們也不自覺排隊，純靠擠來擠去。
方松明倒是還好，他站的比較遠(yuǎn)。
柳雪又瘦又薄，白色的校服讓她穿的肥大，估計全身上下也沒幾兩肉。
有后來的學(xué)生不樂意了，嫌柳雪站的礙眼，尤其一個男生似乎帶著一個女朋友，像是洪水猛獸一樣的踩過無數(shù)人的腳，一下子就擠在了第一排。
”老板，兩份兒?！?p> 柳雪也站在靠前，沒注意到身后有人呢，她被那男生肩膀狠狠地撞了一下，先嚇了一跳，然后坐倒在了地上，引起了一小陣騷亂。
方松明原本站在人群外事不關(guān)己，因為騷動，漫不經(jīng)心的瞥了一眼前頭。
卻不見柳雪的身影。
在一塊空地的位置圍了許多人。
柳雪的手光榮磕破了，滲出了幾絲血紅。
疼的她淚花都要出來了，白色校服也蹭了不少黑灰。
她十分懊惱，奈何那個男的一點兒表示都沒有，也不道歉。
方松明為了更近距離看看情況，克服油煙，也擠進排隊的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