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量力
她擋在了車前。
柳雪幾乎是熬了個通宵，直到清晨曦光剛觸碰到棗花村的一隅，她終于迎來了希望。
她很早就堵在那條走過三天的岔路口，見到有黑色的車子從拐角位置緩緩駛出，碾過泥濘的馬路，留下一串車轍。
穿過沾著朝露的綠茵向她所等待的方向緩緩駛來。
她螳臂當(dāng)車，她不自量力。
她耗盡所有的自尊，只求能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一絲淺淡的交集。
柳雪不知道那少年還會不會再出現(xiàn)在棗花村，不知道她還能不能見他，不知道他所在的城市在哪兒。
他們終將被命運(yùn)隔開，分開成兩個永不相交的塵世。
柳雪覺得她這輩子都無法遇見那樣一個讓她驚艷的人，她必須要豁出去一次。
哪管他覺得她有病，覺得她無藥可救，覺得她煩，起碼能給他留下個深刻的印象，起碼她還能聞一聞他好聞的香。
柳雪等了多久，下過雨空氣微涼，她穿的單薄，從凌晨到天透亮，到面前又飄起了斑駁雨絲。
她不敢回去拿傘，她怕錯過任何一秒鐘。
終于，皇天不負(fù)有心人，她等到了。
于是她不管不顧的，傻乎乎的沖到車頭前，張開雙臂，在雨中攔截了那輛車。
那條路窄，方流海不得已停下車，因?yàn)樾∮昊瞬ＡВ源晁⑵鞴伍_一片清明的時候，距離已經(jīng)很近了，剎車很急，坐在車?yán)锓剿擅魑⑽⑼霸粤艘幌隆?p> 正看著朋友圈里秦紫佳的生日宴自拍，想著道歉的措辭，奈何這一個猛剎車，把他的思緒打斷。
方松明抬頭看了一眼，前頭的方流海大吼一聲，”小孩兒，讓一下！別站路中間?！?p> 方松明搖下車窗，準(zhǔn)備向外張望一眼，看看是哪個討厭鬼。
向外撇了一眼，正巧碰上那個女孩兒黝黑的一雙眼睛。
在迷糊的雨中燦若星辰。
她目光炯炯，和方流海對視，因?yàn)闆]有傘，縱然雨勢不大，也渾身濕透。
柳雪向方流海喊道，”你們還欠我一個人情！”
方流海語塞，她不知道這女孩兒哪一家的，但看起來特別厲害，像是真的有什么要緊事似的。
方松明心里隱約知道，這孩子是沖自己來的，為了節(jié)省時間，他拿了一把車?yán)锏膫溆糜陚悖蜷_車門跳出去。
雨勢漸大了，再不趕緊離開山區(qū)，剛干涸的土地又要變得濕滑。
”你找我啊?！?p> 清冷的嗓音穿透雨霧，他神情冷然帶著幾分不耐。
柳雪沒了剛才的氣焰，聲音啞然，喉嚨滾火，她應(yīng)該是病了。
小聲嚅囁著，”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剛才依稀聽見這丫頭說自己欠她人情，方松明不想糾纏，直接道，”你剛才指的什么人情，怎么還。”
她心里突突，那是逼他下車才找的說辭。
現(xiàn)在她沒了底氣，只好又搬出來昨天的那件事兒。
”我?guī)湍阏讼x子。”
”我不是謝過了么。”
”可我不想接受?！彼⑽Ⅴ酒鹈碱^。
方松明覺得她幼稚可笑。
上前一步拍了拍她的肩膀，把手里的雨傘遞給她，”快回去吧，一會兒該著涼了，這個雨傘就當(dāng)還你人情，行了吧?！?p> ”不行！”她退后了一步，站在雨里，嚷嚷起來，不再膽小瑟縮，她也有很大的脾氣，他可以不喜歡她，但不能打發(fā)她。
她究竟為什么淋雨，還不是因?yàn)橄胍娝?，所以他萬不可敷衍。
方松明見她抗拒那把傘，依舊將手中的傘強(qiáng)行遞給了她的手里，頗有些無奈。
怕她一下子不領(lǐng)情的把傘扔到地上，再這么一澆，要是這孩子真的生病，他才真的欠她。
隔著雨幕對視，少年終于在她較真的目光中徹底敗下陣來。
”方松明。”
方松明，方松明。
她暗自在心里念著他的名字。
把傘又執(zhí)拗的還給了他，已經(jīng)渾身滾燙，就不再需要那把徒勞的傘。
她灑脫的轉(zhuǎn)身往回跑，擺了擺手，”松明哥，下次見！”
方松明沒回答什么，上了車。
方流海一頭霧水，下去了五六分鐘，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剛才那丫頭什么意思。”方流海唇角帶著笑，邱麗英也笑著一臉慈祥。
”不知道，可能是神經(jīng)病。”
”這小孩兒，我覺得挺有意思的，你們班有這樣的么。”
”我們班沒有神經(jīng)病。”
他一聲一聲的詆毀，言語間都是嫌惡。
但他隱約覺察出父母好像覺得女孩兒挺有意思。
是了，想當(dāng)年邱麗英也不是什么淑女，在教室板報上寫明，要追方流海一生一世。
這樣炙熱大膽的告白，恨不能全世界都知曉。
大概是讓父母想到了初戀的細(xì)枝末節(jié)，心里有所體悟。
但他們不知道，對于方松明簡直是個負(fù)擔(dān)。
果不其然，柳雪發(fā)燒了，夜里她喝了幾桶水，發(fā)了一身汗，結(jié)果還是高燒不退，爺爺帶她去鎮(zhèn)上打了吊針，才逐漸好轉(zhuǎn)。
她一筆一筆記著，她在追求松明哥這一路的賬。
她并不是真的想要討一個什么結(jié)果，因?yàn)樗钪矚g他多一些，那么就得多付出。
但如果她能把他追到手，雪兒也要他千百倍的對自己好。
雪兒多么怕疼的一個人，但一想到他害她得了相思病，便也不覺得吊針疼了。
柳雪覺得難受就在心里默念著方松明的名字。
終于熬過了一夜，燒退下去了。
——
而今又熬過了一個冬天，春意降臨，時間靜走，春去夏來。
她等得蘑菇發(fā)芽，無心上課。
可惜暑假的時候沒等來他。
但等松明哥的時間里她并沒有浪費(fèi)，霹靂虎家就剩下老太太一個人了，街坊四鄰有閑工夫總會幫襯一二，但柳雪去的最頻繁。
一到放學(xué)或得閑，就跑去老太太家陪她說會兒話，給她按摩梳頭，給她捶腿捏肩，有時候看見有合適的食材還順手炒兩個小菜。
老太太對這個小姑娘也是滿心眼里的喜愛，雖然一開始柳雪帶著目的接近的，但現(xiàn)在她覺得春華奶奶就像自己的一個朋友。
”春奶奶，我?guī)Я艘恍┗ǚN子，你多看看花，心情好。”
她忙前忙后的把前院翻了翻，隨手播了幾個種，這些花種子是從自家院子里拿來的，這種花好養(yǎng)活，不用人特地看顧，自然風(fēng)露就使其野蠻生長。
盡管她很珍惜這段忘年交，但懷揣希望等了一年無疾而終，她絕不甘心也不死心，又等了一個春夏，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還真被她給逮到了。
去年暑假方松明中考，考完之后出去旅游，今年方流海說什么都要回家看看奶奶，如今就剩下老太太一個人，家里的大人都不放心。
所以方松明也被逼無奈跟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