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郎朗山河鎮(zhèn),涼風(fēng)客棧涼風(fēng)吹。夜路游途此間駐,也有風(fēng)云也有晴。
夜下半更,一行四人夜宿城隍廟頭。
暮英一晚失眠,昨夜之事縈繞夢間,噩夢侵擾,揮之不去,抬頭一看,黑漆漆一片,幾個菩薩陰森,青口撩白牙,在墻角獨自蜷縮著身子,顫抖害怕。男子死死躺在暮英腳邊。
“少不經(jīng)事,女子的貞潔差點玷污?!比珀幱奥裨谛拈g。
暮老頭一路之上安慰暮英,逗她歡喜,不料暮英一直愁眉不展,心中郁結(jié)。
心中后悔,“江湖從來就沒有安寧過,悔不該帶著暮英浪跡江湖”,嘆了一口涼氣。
游俠兒背著男子走的奇快,到達城隍廟時,已臥梁而睡,鼾聲大振,一股酒香從梁上飄來。
“酒,烈,好酒”,暮老頭掂了掂腰間酒葫蘆,一股澀味直灌喉間,果然都不如故鄉(xiāng)的應(yīng)歸酒。
“酒還是故鄉(xiāng)的好,漂泊,愁還是昨日的愁。”臥地而睡。
下雨了,廟外的雨清洗了這個不安的夜。
濕漉漉的山河鎮(zhèn),絡(luò)繹不絕的旅人,中原西南邊陲一個繁華的小鎮(zhèn)。
山環(huán)繞,水相連,一山一山綠,一水一水暖,一林一林密,方圓百里,人來人往,南北四通,商道縱橫,稱為“魚龍混扎的驛站”,其中不乏富賈名流、江湖之人、域疆邦客、小商小販,當然也有落荒的乞丐、漂泊的浪子、縱情的小白臉、貪歡的夜場公子、風(fēng)塵仆仆的趕路人。
人群中傳來,“身前難管身后事,浪的幾日是幾日”的叫喚聲,人流涌動,暮英穿過鼎沸的人流,一路上的人無不駐足。
隱約傳來路人嘈雜聲,“天女下凡!絕色的臉龐、優(yōu)美的身段………”
暮英投去一臉的鄙夷,忽略眾人朝前走去。
“公子,快請進來”,幾個風(fēng)塵女子如狼似虎的圍住游俠兒,一股胭脂香彌漫在空中,把游俠兒手中的男子擠下肩頭,賣弄著風(fēng)姿,抬頭一看“溫柔鄉(xiāng)”。
暗道,“好個溫柔鄉(xiāng)!溫柔撫我百般愁,一場大夢到天明”。
暮英白了大大的一眼。
冷道:“爺爺,我們走”,獨自扶起昏迷男子向一旁走去,路旁幾個陌生男子想搭手,被惡狠狠兇得躲的遠遠的。
不料暮老頭并未聽見,此刻正掉進了酒壇子,被酒香氣迷得心癢癢。
“小二,給我來一壺最烈的酒?!?p> “客官,酒來了?!蹦豪项^掏出幾個黑黝黝的銅板,一個、兩個、三個………
小二冷了暮老頭一眼,寒酸的行頭,一臉的瞧不起。
暮老頭小心翼翼的將銅板交到小二手中,小二一臉的嫌棄,“快點,沒錢就別來打酒,耽誤我的買賣,你可要賠?!?p> 暮老頭氣不打一處來:“窮人就不用活了,這世道人心不古??尚??!?p> 小二不在搭理暮老頭,點頭哈腰的服務(wù)著一個亮出白晃晃銀子的公子哥。
暮老頭一口悶氣:“烈酒入喉,如火燒心?!币痪浜镁瞥涑庠诳諝庵小?p> 暮英擔著男子,嬌弱的身子壓得抬不起頭,臉蛋壓得紅暈暈,又氣又累。
心道:“沒一個好東西”。
不料游俠兒被幾個粗布大漢粗魯扔出大門,嘴中碎覺著,“這年頭,什么人都有,還當自己是公子哥,也來充大爺,我算手輕了,否則這種人來一個,我打一個,來十個,我打十個”。
青衣女子在門前指手畫腳、眼神憤怒,嘴中大喊,“酒錢都付不起,也敢來占老娘的便宜?!?,一陣辱罵。
游俠兒冷了一眼,撣去身上的灰塵,起身笑嘲“狗眼看人低,我自樂逍遙”,淡淡酒香,徑直朝著暮英走去。
笑嘻嘻。
接過暮英手中的男子。
暮英罵道:“色狼”。
一路之上,暮英與游俠兒拌著嘴,羨煞旁邊行人。
尋問客棧,不料客滿價高,人流洶涌,失望而歸。
一行四人多方打聽,只得寄希望于山河鎮(zhèn)最后的一家客?!獩鲲L(fēng)客棧?!耙宦牼筒皇鞘裁春妹郑屓艘魂嚊鲆?,涼涼的風(fēng)吹向枕邊,涼涼的風(fēng)吹向心頭,涼涼的月光掛在夢鄉(xiāng)?!庇蝹b兒微醺戲言,暮英、暮老頭笑而不語。
?“大嬸,請問,涼風(fēng)客棧在哪里?”
“不遠,往南走,遇到頭,拐彎便是了。”一個老婦人好心道。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連拐十三個彎,眼前一亮。
三人異口同聲:“是這里嗎?”一臉的懷疑和失落,你看我,我看你,不料游俠兒一語中的,撓了撓頭。
用破敗來形容不為過,“風(fēng)客?!比齻€字年久失修,仿佛隨時脫落,涼字已不知飛向何方,叫客棧都是高抬他了。
屋頂千瘡百孔,窗鏤空,陣陣涼意襲來。
“幾位客官,住店否?”,從門里竄出一個機靈清瘦小二。
唱著順口溜。
“小小客棧,別具一格;天然風(fēng)景,山高水長;客棧一隅,溫暖如家;風(fēng)與懷抱,月寄鄉(xiāng)愁?!?p> 暮英噗笑一聲。
“各位客官,老板說了,客棧獨家設(shè)計,是為讓漂泊的人有在路上的感覺,那樣便能很快回到故鄉(xiāng)?!?p> “好個伶牙俐齒,我喜歡?!庇蝹b兒喜道,看著暮老頭。
面面相覷。
暮老頭才大氣的從懷里拿出帶點血的白銀,“小二住店,不過就是銀子沾了點血,不吉利。”
“不礙事,銀子有血,日子更紅火?!毙《卫挝站o銀子,笑的咧開了嘴,快步跑入客棧。
“老板,有客了,有錢了,我的工錢有著落了?!毙《蛑约旱娜缫馑惚P,眼睛在白銀上一刻也移不開。
“錢什么錢,前兩天你燒了我?guī)妆緯?、弄壞一把椅子,還不夠賠”中年老板冷哼,伸手拽出小二手中的銀子,擦了擦,放入懷中。
小二心涼一截,抱怨道,“還不是客棧沒有柴火了,我才燒了幾本煮茶,那椅子六年了,我只是走路輕碰,就散架了”。心中十分委屈。
不料中年老板拍拍小二的肩膀,冷笑道,“來客了,還不去準備”。
心中暗道:“這上個主人取得什么鬼名字,涼風(fēng)客棧,什么時候不在涼涼就好,什么時候也能來筆橫財就好了。”嘴角邪笑。
笑臉奔出大門去迎接暮老頭一行,“各位爺,里面請,歡迎入住本鎮(zhèn)最有情懷的客棧?!?p> 暮英看他們主仆二人就像笑話,“有趣”。
曉風(fēng),“還不快沏壺上好的茶過來,怠慢了各位爺,要你好看?!睂χ鴺翘菘诒闶且活D臭罵,轉(zhuǎn)頭笑臉相迎。
一聲“來了”,顯得客棧空曠,三張桌子破舊不堪,幾個長椅缺胳膊少腿,一派蕭瑟。
中年老板認真看著三人周遭,忽略了昏迷的臟兮兮男子,眼神停留在暮英手中的古樸木匣,眼睛冒光,一陣激動,脫口而出,“好東西,起碼有個上百年?!奔毤殦崦?,心道:“質(zhì)地極好,上等”,愛不釋手,想拿起細看。
暮英驚訝,抱著木匣,手中普通木匣竟有幾百年歷史,看著身旁男子,“這是什么人?”心中好奇。
暮老頭大笑,“不就是個普通盒子嗎?我家有上百個。”
暮英暗笑,“家都沒有,哪里有盒子,爺爺真頑皮?!?p> 中年老板眼神發(fā)光,如火中燒,渴望,這一個可……預(yù)言又止
“可什么”
“可做柴火,可做桌?!敝心昀习逍φZ,三人一臉的不相信。
暮老頭笑言,“在下初入寶地,略觀風(fēng)水,此客棧,門前路反弓,希望總落空”,掐指一算,閣下近日有大兇。中年男子沉默片刻,望著寫有“暮半仙”的桿幢。
心里默念:“又是哪里來的江湖術(shù)士,睜眼瞎,我可活得好好的。”
“茶來了,各位爺。”曉風(fēng)打破尷尬局面,笑呵呵看著眾人。
只見三個杯子,熱氣滾騰騰,杯口殘缺不全,里面漂浮著三片茶葉,曉風(fēng)又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起來。
“這是茶?”
“幾位客觀,有所不知,這茶喚名浮生若夢,三葉均取自人杰地靈的山河鎮(zhèn)的皚皚群山,綠竹葉、紅楓葉、白英葉分別象征著人的少中老,喝了就像做了春秋大夢,一個字爽?!?p> 游俠兒聽得一驚一乍,端杯飲茶,苦澀、塞喉,強忍著喝完。
“好茶”,一字一字從口中斷續(xù)吐出。
暮英聽見好喝,迫不及待輕飲,好苦,吐在地上,“你騙我。”想哭的看著游俠兒。
暮老頭一杯盡飲,曉風(fēng)尷尬一笑。
“笑什么笑,還不快帶各位爺入房,看那無邊風(fēng)光?!?p> “各位客官,樓上請?!睍燥L(fēng)鞍前馬后,又是拿包袱,又是幫游俠兒背人。
四人訂了三間房,暮英、暮老頭各一間,游俠兒、陌生男子一間。
“好一個涼風(fēng)客棧,果然涼颼颼”,空蕩蕩,沒有一扇窗,一張床已是最值錢的家伙,抬頭看,幾十個破洞可通天,唯一讓人欣慰的是,床靠在最里面,可以躺著在屋內(nèi)看下雨、聽刮風(fēng)。
“涼風(fēng)客棧果然名不虛傳?!庇蝹b兒一陣苦笑。
“最近手頭緊,銀子已無多,先將就一下,等明天我就去謀謀生計?!蹦豪项^嘆了一口氣。把最不漏的那間房給了暮英,游俠兒、暮老頭的房各靠左、靠右。
“英兒,這幾日你就照顧照顧那個男子,哪里有個人樣,臟兮兮,幫他打理一下?!?p> 暮英看著這個神秘男子,一句,“爺爺,你就交給我吧!”,回答的豪爽,風(fēng)從窗吹入,多了幾分英氣。
游俠兒扶著男子進了房,看著這個男子總有一種親切感,卻又說不出為什么,這也是他還在的理由。
“最怕莫名其妙的親近感,可能是緣分,也可能是不走運”。
游俠兒喚來暮英,正經(jīng)說道。
“他,我就交給你了,我出去一趟?!币粋€鬼魅步伐消失在窗前。
暮英看著背影一陣失落,“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毙闹谐錆M好奇,一個是躺在床上的怪人,一個是來去如風(fēng)的俠士。
看著安靜躺在床上的陌生男子,披頭散發(fā),灰頭土臉,床都快容不下他了,兩條腿放在一個破敗的椅子上,一動不動。暮英喚來曉風(fēng),拿來剪刀,打來清水和一塊白色的濕巾。
“姑娘,這種臟活累活,讓小的來就好了?!蹦河⑿π?,溫柔道,“還是我來吧,這男子怪可憐的?!?p> “姑娘真是菩薩心腸,要是誰娶到如此賢惠妻子,那可真是有眼光?!蹦河⒑π咭恍Γ熬湍愕淖焯稹?,曉風(fēng)緩緩?fù)顺龇块g,頭也不回下樓。
暮英幫陌生男子脫去那雙已破洞的鞋,一股惡臭散發(fā)在空中,掩著鼻子,對著窗外大口呼氣。“這得多久沒有洗澡了?!币荒樀牟皇娣?。
帶著面紗,一剪一剪剪去雜亂無章的頭發(fā),露出男子灰灰的臉,溫暖的手拿著濕巾在灰臉上游走,輕輕擦拭……
暮老頭透過門縫,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這孩子真的長大了,跟著我好嗎?十五年,算算日子快到了?”眼神望著空曠的走廊,仿佛一下蒼老了很多。
“撥開云霧見臉龐,是心亂的感覺”,厚厚的臉上的積灰把一盆水渾濁,露出一張無可挑剔的臉,不經(jīng)意間便被吸引。如雪的臉龐,光滑細膩的肌膚讓暮英動容,清秀中多了棱角的洗禮,高山聳立的鼻,白里透紅的唇,烏黑的發(fā)恰被一縷輕盈的風(fēng)拂亂,暮英輕輕撥弄,近看英氣,遠看神秘。
“公子如玉,他是誰?”暮英一股少女心泛濫,浮想聯(lián)翩,很難想象他是那個其貌不揚的流浪漢。
暮英呆呆看著男子,絲巾沾水輕拭唇邊,濕潤,喚來爺爺。
迫近,“好英俊一張臉,猶如妖孽,比之游俠兒過之而無不及”。
“英兒,你撿了個寶貝?!蹦豪项^一陣戲謔。
暮英害羞,低著頭,“爺爺,您就別拿我開玩笑?!?p> 良久,在曉風(fēng)送來的兩碗陽春面中,爺與孫女兩吃了近半年最安逸的一頓晚飯,二人一頓暢聊,燭光淚燃盡,透縫點點星與一輪月高懸,臥床而睡,各懷各的心事。
夜幕中兩個人影竄動,一個房間燭光依舊。
“曉風(fēng),快過來,我們發(fā)財?shù)臋C會來了”中年老板,拿出一本古籍。
“發(fā)財?shù)臋C會,”曉風(fēng)驚訝。
“你個臭小子,錯過機會,可別說我虧待你,我可是掏心窩子給你指條明路?!保灰姽偶辖榻B著一種樹木,雪木,長在終南雪山之漠極寒之境,距這里百萬之遙,據(jù)說寸草不生,無人敢踏足,雪木之罕,百年難見,可治百病,有貨無價。
???“有貨無價?”曉風(fēng)流出哈溜子,眼神激動,又覺疑惑。
“老板,那雪木在哪里?”
中年老板指了指樓上。
“莫非是早上四人?他們一副寒酸相,連晚上吃的兩碗陽春面都是摳出的銅板!你打死我也不信”。
??“你個臭小子,平常叫你多看書,你就把書燒到爐子里,我可真是恨鐵不成鋼。白天那青衣女子所拿的古樸木匣,便是雪木所制,少有百年?!敝心昀习迳袂閺?fù)雜。
????“少有百年,那價值何如?”
???“估摸,至少千兩黃金,一萬兩也可能,甚至更多”,中年老板在空中揮舞著手指,唾沫橫飛,一口黃牙露出。
“我早受夠了,窩在這個破地方,早晚得涼,多窩火??!咱就干他這一票,便可高枕無憂、永享富貴,便可不用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等客人來,心里憋屈?!?p> ?????曉風(fēng)心動蕩,“那可是偷?”,一臉的不愿意。
???“偷,又怎么了,也比風(fēng)餐露宿強,你看看溫柔鄉(xiāng)進進出出的公子哥,那個不是揮金如土,你不想???”
????“想,可是不能做不講道義的事?!?p> “我怎么養(yǎng)了你這么個敗興玩意,你想想你娘,你可夸下??冢\衣歸家。”
“這樣吧!事成之后一人一半”,中年老板露出陰險面容。
?“曉風(fēng),就一次,就干這一次,你難道想親眼看到嘴的鴨子飛了?!敝心昀习暹瓦捅迫?。
“一萬兩,一半便是五千兩,黃金,傻孩子。你一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多錢。一輩子也沒有。”中年老板瞪大眼睛,神情夸張,貪婪展露無遺,讓曉風(fēng)覺得有點害怕。
“干還是不干,你給我一句痛快話”,中年老板面無表情,花花腸子倒騰,死死盯著曉風(fēng)。
曉風(fēng)冥想良久,“干,還不行嗎?不過約法三章,不殺人越貨,我答應(yīng)了母親手中不沾血。拿了東西,我們便走。”
“這個好說,好說,咱兩誰和誰?!惫醇绱畋?,十分親切,中年老板高興的為曉風(fēng)倒了一杯滿滿的烈酒,二人竊竊私語很久,一支蠟燭燃盡,一口烈酒下喉,一把白短刃塞進懷里,曉風(fēng)才心神不安回房。
涼風(fēng)客棧有涼風(fēng),夜燭燃盡涼人心。夜半有動太平碎,一夢千里終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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