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在這個夜里,注定無眠,余艷青想不明白,就她的理智,暫時很亂不說,單單是余沉沉,她很不明白那個站在窗前的女孩兒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父親的去世,就更令她感到疑惑,她在想,一個酒鬼的死有什么好調查的,梅鎮(zhèn)警局的警察還好幾次過來,真是不可理喻。
“有什么值得調查的?他就是自己把酒喝多了,掉進了竹林去?!彼褪沁@樣跟趙明森說的,希望他不要再來。
是呀,警察老是往自己家里跑,別人還真的以為是余家人在外面結下了仇敵似的。
即便沒有,諸多閑話,就足以摧毀她們如今這脆弱的一家人。
“他是個酒鬼,在他活著的時候,百般折磨這一家子女人?!彼偛荒芡?,在小時候,他極度重男輕女,在母親懷著妹妹沉沉時候,他百般呵護,并且,每次喝完酒之后,還增加了一項“儀式”,那就是,在他喝多了歸家之后,雖然意識上已經不知人事,他也總是不忘記給香爐上香,而在供臺上供的,是關二爺。
只見他夜半醉醺醺的回來,家里人已經沉睡,家里寬大的堂屋,掛在墻上的香案,香案兩邊亮著兩只小紅燈,中間擺著的就是在燈光下閃著光亮的關二爺,黑暗之中,就只剩下紅撲撲的光亮灑在堂屋四周。
“二爺,?! S游?,我要個小子……就只要個小子,一個就行,絕不多要!”他醉熏熏,連站都站不穩(wěn),在堂屋中間躬著腰,撅著屁股,臉上感覺火辣辣,使力睜大眼睛,像個瘋子似的沖著供臺上的二爺笑,腿一發(fā)軟,直接就在堂屋中間雙膝落地跪下,在地上扭動,把身子擺正,做出很正規(guī)、嚴肅的樣子。
他信關二爺,可以說他都可以不去相信他自己,也得相信關二爺,是關二爺讓他找到老婆的,是關二爺讓他撿到一大筆錢的,更是關二爺讓丈母娘把她僅有的私房錢拿出來接濟他們家的。
這一切都是關二爺的功勞。
后來,生下了妹妹余沉沉,他大失所望,然而,他并不覺得是關二爺不靈,倒怪罪于是李姑珍和沉沉兩個人的命太硬,將關二爺的法術給擋了回去,才這樣的,對,一定是這樣,一切都怪她們娘兒倆。
于是,余沉沉來到這個世界上,在余樹成那里就是個錯誤,就是不該,至此,往后他喝完了酒,除了以往的拜關二爺,再就是對這對無辜的母子拳腳相加,或言語侮辱。他把一個醉漢所能夠的所有粗俗都加在她們母女幾個身上。
“不說高興,可也不至于如此悲傷,當爹活著的時候,就對她那么厲害,惡魔般的人父。”看著娉婷的沉沉,“現(xiàn)在惡魔死了,難道還要不放過女孩兒么?女孩兒做錯什么了?值得被這樣對待,真是上天不公?!?p> 夜雨聲聲,砸在人的心里。
姐姐余艷青不曉得,現(xiàn)在的余沉沉心里面,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被發(fā)現(xiàn),她已經把整個秘密都獨自一個人咽下了,這個世界上就兩個人知道這個秘密,一個是她自己,還有一個就是已經死去的余樹成,也就是她的父親。
一切都做的很精細,而且所有的一切,都經過她處理過,她平時就是一個善于思考的人,別人的小學只愛看什么漫畫和童話故事,她卻專愛讀各種兇案懸疑小說,厚厚的福爾摩斯在她的五年級就已經讀完了,她還在她可愛的筆記本上做了不少的日記,最后讀完還寫下了接近一千字的觀后感,除此之外,對恐怖小說也青睞有加,那時候的小書《故事會》在中學學生中很受歡迎。她卻在五年級看得熱火朝天。
但就她自己一個人看,所有的書籍一律不外借,除了那本厚厚的福爾摩斯,一概都燒掉。
她好像就在刻意準備著什么,她很堅定,雖說有時候也令她感到苦惱,不管多么離奇的懸疑小說,她都能將里面的脈絡理順,看起來極為恐怖的小說,她看完也不覺得害怕,可,一想到她做這一切的目的所在,就覺得十分的煩惱。
為了不苦惱,父親余樹成用荊棘條抽她的時候,她忍著忍著,眼中無淚,心中的那點兒善良都在慢慢消失,小小年紀,她就已經感到自己性格情緒都發(fā)生變化,她對自己好心疼,她看著身上火辣辣的血痕,兩只手緊緊把自己的頭抱著在墻角哭泣,她多么希望在這世上,有一個人能來安慰她,哪怕是講個笑話逗她開心,不!這太奢侈,只要有一個人來到自己身邊,默默的呆著,過了好久之后,終于從宮崎駿的《千與千尋》找到了那個無臉男,看完千與千尋,她都哭了,真的是覺得相見恨晚,她的身邊就缺乏這樣一個東西,即便那是完全虛構,從來就不曾存在的,恰如一縷微風,一襲山上的新鮮空氣,一碗無比清涼的水。
對于言語的粗俗,她已經慢慢習慣,習慣謾罵,習慣罵不還口,習慣所有的一切,甚至有段時間,她都覺得自己成了思想的巨人,海納百川似的,不過后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應該是被同化了,被惡魔所同化掉。
一個俯視深淵的人,深淵也在俯視你。
她覺得充滿罪惡感,想象的東西和現(xiàn)實的東西是不一樣的,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的區(qū)別她還不甚了解,在結束掉痛苦,像是達成復仇的愿望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那根本不是她所想要的,與期望不是一回事兒,她不能對任何人講,她還要假裝傷心與極度痛苦,她還要把該死的生活繼續(xù)下去……
好荒誕的人間,好荒誕的人。
所有該承擔的東西,都還不屬于他這個年紀,莫大的悲哀。
什么也不能講,這是她從小說里面得到的啟發(fā),禍從口出,從來都是,不要心存僥幸,不要讓人注意到自己。采用自我暗示的辦法,慢慢的使自己平靜下來。
在父親余樹成死之后,她原本充斥著苦難的心靈一下騰空,她好像陡然之間慢慢消失掉自己,徹底的懷疑,她自己還是不是以前的那個。
不是了,一切都改變,沒有以往的所有,空落落的令人害怕,她坐在山坡上,極力的回想,回想之前的所有,她懼怕自己真的什么都記不起來,對于往事,那是很小的一段,很簡單的,不然的話,失憶導致的精神失常是令人無法接受的,這是從懸疑小說里面得出的結論,現(xiàn)在也是她擔憂的。
不管如何,她都知道,明天的生活都要繼續(xù)下去,睜眼睛、吃飯、睡覺這些基本的生活資料都要組織起來。無法逃避的,只不過,心情一直在變化,這是她沒有意料到的,盡管之前就有準備,可,沒想到當個局中人竟然那樣起伏跌宕,心靈的感受和靈魂的噩夢令人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