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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沉沉

第十七章 傻子和勇士

雪沉沉 篤恨 4851 2020-06-20 22:06:34

  喜歡是一種極其自私的感情,它基本就發(fā)生在兩者之間,對于另外的別的東西,都大抵是相當(dāng)排斥,有的人喜歡一個人,便恨不得將對方囚禁,連接近他的寵物之類的也要嫉妒一番,實在是喜歡的到了變態(tài)的地步。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不是勇者就是傻子才能干出的事體,可笑的是,大多數(shù)傻子都自信自己是那勇者。

  轉(zhuǎn)眼之間,高一的下學(xué)期,我的學(xué)業(yè)自然是沒有什么長進,而且,與原本相比,心里面發(fā)生了變化——提到學(xué)習(xí)總是覺得特別沒勁。就好像一群丑八怪聚在一起,其中一個人提議說我們來比美一樣,那時的心情大致如此。

  我從各方面,知道那個男孩子叫張玉林,我知道他的其中一個途徑,是在一次考試過后,發(fā)布的光榮榜,光榮榜,這樣的東西,經(jīng)常性的放在一樓,大小類似于那種地產(chǎn)商在馬路邊打的廣告牌,上面,記錄著全年級前三十的人,碰見大考,即是縣內(nèi)幾所高中聯(lián)考的情況,上面則是記錄著排在全縣前五十的人。

  那是一個雨天,期中考試后的一個星期,我上食堂用餐之后,沿著那條濕滑的小瓷磚路往教學(xué)樓走,正巧碰到新光榮榜張貼,我第一眼看見的,還不是老師手上拿著的光榮榜,而是,湊在人堆里的一個人——那人,我見過,卻是叫不出名字來。

  直到一看正臉,便猝然想起來,“這不就是那天晚上在余沉沉旁邊的那個男生么?”他的清秀是很容易記得的,那天晚上,著實沒怎么看清楚,現(xiàn)在一看,確實長得好。

  “嘿!你看,張玉林耶!你小子上榜啦!”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玉林平時也是年級前幾的人,哪回沒有他呀!”兩個站在他旁邊的男生說道。我站在他的身后,他沒有發(fā)現(xiàn),我細細一看光榮榜,他在全年級第十名的位置上。

  要知道,我們縣級排第一的高中,那是每年都有那么四五個人可以上清華北大的??上攵?,他排第十,將又是怎樣的厲害,名副其實的學(xué)霸。

  我的眼神在當(dāng)時該是霎時黯淡下來了,我似乎不用想,就知道那到底意味著什么。

  在絕對力量面前,尤其是同類面前,是自卑的,令你無法理所當(dāng)然的昂首挺胸。

  “你看個什么?昂!還指望那上面能出現(xiàn)你的名字?”我的小腿肚子上挨了一下,“趕緊滾回去!讀書去?!蹦鞘前嘀魅蝿姵霈F(xiàn)在我身后,他的皮鞋在我的腿上輕踢了一下,接著把他的恨鐵不成鋼通過語言懟到我的頭上——我們班沒有一個人上榜。這怎么可能呢?我們可是慢班呀,這種事情,比鐵樹開花難度還要小吧。

  我該是當(dāng)了老班的出氣筒,當(dāng)場那么多人吶!張玉林都回頭了,我低著的頭還是往上瞥了一眼,我登時羞的臉紅,他很快發(fā)現(xiàn)劉強,也就讓開了些,劉強看見張玉林,臉上就像是翻牌似的,看起來,他們是認識的,我聽見老班跟他說了幾句話。自然少不了那種“考得不錯”之類的話語。

  我灰頭土臉的,往樓梯的進口去,教學(xué)樓的樓梯是很寬的,而且,像這種大型的教學(xué)樓是有兩座樓梯的,后面陸陸續(xù)續(xù)的學(xué)生上樓,這個時間,基本是沒有學(xué)生下樓的,因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是很遲了。

  人群中,就覺得自己萬分的委屈,一條碰了一鼻子灰的土狗,拖著火辣的受了傷的狗腿,從樓梯上盤桓而上,似乎是來錯了世界,好比走錯了房間,好比岔路口選錯方向,好比上錯了廁所一樣。

  這就算是認識張玉林了,因為我從上到下都已經(jīng)看到了,比我高,兩彎眉毛濃密黝黑,眼睛里面放著光一樣,鼻梁骨很高,渾身有種清秀氣質(zhì),說白了,就是帥。我想不明白,甚至感到恐懼——因為一個長得帥的人,成績還這么優(yōu)秀。那么問題來了,那讓我們這些長得不怎么樣,成績還差的人,該如何是好?我們將要被置于何處?

  老班進教室,自然少不了嘮叨話,“成績出來了哈,我們班有考得好的,當(dāng)然那是少數(shù)人,即便是在班上排了前幾名,那在年級上,也還是排在后面,在這里,我要說一下,有些人,就是沒臉,明知道自己成績差,還是不以為意,抱著混日子的態(tài)度,我告訴你們,要再這樣,不會又不認真搞,你就滾回去?!蔽抑滥鞘窃谡f我們后排的人,我盯著書,其實什么也沒有看?!安皇窃谡f我,我還沒有他說的那么差勁……”這種心態(tài),多么像是阿Q,“兒子罵老子,還有沒有王法啦……”心底里泛起的此類想法,真的好笑,噗嗤一聲,阿彪看著我,“你笑個什么?”他一邊說,一邊歪著腦袋湊了過來,他以為我在看那種雜志上的笑話來著,結(jié)果不是,他就這種莫名其妙鄙夷的看著我說有病。

  我和阿彪坐同桌,也沒有調(diào)座位,我比較懷舊,別看是最后一排,但我特別在意具體的位置,在窗戶一側(cè),我能看到長江水,在靠近門窗的一側(cè),那是吃飯搶先的最好位置,也相對來說比較容易看到老班的到來,唯獨就是在最中間的位置,后面比較大,感覺太空洞了,既不大容易走神看到江水,又不容易看到老班——只要一轉(zhuǎn)頭,老班在門口觀察的話,極為容易跟老班碰個對眼。

  對眼的下場是很嚴(yán)重的,輕則挨罵,重則挨揍,再者,正中間的位置,前面的講課的老師對你也是一目了然。

  我和我的同桌阿彪很默契,他喜歡睡覺,老師來了我老是叫他,我上課偷偷看雜志的時候,卻被老師逮住好幾回,因為那小子也對著我手上的雜質(zhì)看得入了迷,直到我的直覺感覺到有第三個人,并且是出現(xiàn)在我的身后的時候,也只好唉的一聲,做好挨揍的準(zhǔn)備。

  不過這樣的掉鏈子的情況是很少的,一般的情況自然是很給力,有時候,我們也還是達成一致想法——聽課。完成老師安排的作業(yè),我們并沒有完全的放棄自己,時間太早了,也太可惜。

  不過,有的時候,他的成績考到我的前面去了,我會十分嫉妒,這種所謂的嫉妒士兵十分的蒼白無力的——我是倒數(shù)第十,他是倒數(shù)十一,我看著就蠻不樂意。

  真就是印證了某個哲人說的話,“乞丐是不會去嫉妒一個富豪的,他們只會嫉妒那些比他們收入更高的乞丐”。放在我的身上,是絕妙的。

  每一天,幾乎都是前一天的重復(fù),上課,吃飯,睡覺,每一天的內(nèi)容中間夾雜著不一樣的散碎的新奇,比如偶然看到雜志書上新出的笑話段子,去學(xué)校圖書館上閱讀課,認真的看最近出的報紙,食堂的飯菜又出了新的種類等等。

  直到有一天,再見到余沉沉的時候,星期天放假,在學(xué)校下面的坡道上,那里是石板鋪成的樓梯,余沉沉在一個轉(zhuǎn)角處,蹲著,身上一陣陣的抽搐。

  她在哭。

  我站在她的下面幾級臺階上,手里提著一把燒烤肉串,燒烤被塑料袋包著,左手提著,右手上還拿著一根,咬住一口,忽的一下,將串在上面的燒烤肉吃下來,嘴里咀嚼,嘴角留下深深的油印。

  看到她,我止住了,嘴里也放棄了咀嚼,整個人呆住,我走到她跟前,她的頭埋在懷里面,并不知道有人看著她,幾乎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

  我沒有去打擾她,主要是我覺得我這副模樣太窘迫,再者說,我嘴笨,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樣安慰他人。

  我在假期的時候,專攻吃喝,心情一向是很好的,現(xiàn)在碰見她,卻平添一份沉重。

  本來嘛,就這段時間來講,尤其是在我看見她和張玉林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jīng)將往日的那種愛慕喜歡逐漸的拋去,我們沒有發(fā)生什么故事,最多來說,也只是點頭之交。

  我自己的嫉妒心泛濫而已,長期以往的孤單,青春的悸動,都是很正常的事體。

  她在她的世界里面遨游,我在我的世界里面墮落。

  可我還是開口。

  “你怎么了呀?!蔽艺驹谀莾簩λv,其實這句話的背后還有很多的潛臺詞的——“我也不知道你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讓你感到這么傷心悲痛,不管那是什么,都會過去的,你這樣在這兒哭,是沒有用的,沒有任何意義,你要相信,什么事情都會過去……”我醞釀如此這般的語句,并且默念了好幾遍,一直到最后,我也就說出了“你怎么了”這么一句話,其它的話語,就像是被我徹底忘記似的。

  她抬起頭,哭紅的眼睛,散亂的頭發(fā),被捂的通紅的臉頰,她的眼睛只在我的臉上掃了一遍,眼神便收斂起來,窘迫,羞澀……

  別說是她了,如果是我處在這樣的境地,我感覺我會立刻逃開,到?jīng)]有人的地方,繼續(xù)我的哭泣,繼續(xù)我的悲痛??墒撬裁匆矝]有做,看樣子,像是就要在這兒繼續(xù),完全的排除我這個因素。

  余沉沉的頭抖動,還在啜泣,“你不要這樣了,有什么事情了,同我講,我可以幫助你的?!逼鋵?,當(dāng)時,我恨不得說為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從腦海里面到嘴邊,這獻身精神令我詫異,是有一股子力量在催促我,不得不這樣。

  “我沒事兒,你走吧?!眮G下一句話,表示我已經(jīng)對她造成干擾。

  腦門一熱,我上前一把拉起她,有幾個過路的學(xué)生朝這邊看,帶著某種好奇心,不過幸好,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

  我攙著她的手臂,勉強站起來,差些沒站穩(wěn),往前一竄,呼啦一聲,我左手一把扶住她,手上的塑料袋由于我的動作作幾聲響動。她看著我,那時,自以為自己特別的高大,威風(fēng)凜凜般的驕傲。

  她松開我的手,牽強的露出一個笑容——算是對自己窘迫的一面的挽救。我卻怎么樣都不能給她回復(fù)一個笑容,稍微深呼吸幾口氣,硬生生的擠出一個笑。

  “你到底怎么啦?碰到什么傷心的事情了?”我篤定的問道。盡量保持著平靜,保持平淡的情感,刻意隱藏心底里的激動。

  “不說這個了。”木木的,捋了捋頭發(fā),眼睛十分淡定,好似方才那個哭泣的女孩子已經(jīng)離去,而我倆都是路過。

  “你考得怎么樣?這一回考試的成績已經(jīng)出來了?!彼芮f重的問道,平常時候,只有我的母親打電話的時候,會刨根揪底的詢問,我會根據(jù)實際的情況說謊。

  今天在她的面前,卻不是這么一回事,哪怕是在小廖跟前,我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吹牛,他對我知根知底,自然不能實際成績上扯謊,只可以在原因或者理由上做文章。

  “你要知道,我考試的時候,身體不舒服,老是咳嗽,一邊考試,我一邊想睡覺,太影響我發(fā)揮,如果不是感冒,就我這樣的,隨隨便便的考個年級前一百是小意思?!?p>  “他奶奶的,也不知道年級里面誰安排考試的,偏偏選那么個日子,也不知道說翻個老黃歷,這日子屬火的,我命里帶水,這不是方我么?”

  “哎呀!什么鬼天氣,簡直是糟糕透頂,狂風(fēng)卷積著烏云,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還怎么正常的表現(xiàn)出我的真是水平?不是純屬扯淡么?”

  ……

  其實,我們彼此都是相當(dāng)清楚的,我有幾斤幾兩,小廖又是什么樣的。他知道我在吹牛皮,并不拆穿我,事實上,他吹牛扯謊的時候,我也是這樣默默的看著他表演,我倆不一樣的地方在于,他對于我說的話,總是不屑一顧,略帶鄙夷。而我總是誠心實意的成全他。

  是的,我們就是這樣,相互成全,相互鼓勵,不得不說,小廖是高中生涯的精神力量來源。

  對余沉沉就不一樣,我卻是陡然之間就失去了說謊吹牛的底氣,我臉上,由于成績的窘迫都漲的通紅。

  “啊……呃,我的成績不好……呃,不過這一回,還是有些進步的……嗯嗯,就是這樣,對于考試,我已經(jīng)司空見慣……”我使出了幾乎全部氣力說出這話,后來,也就話鋒一轉(zhuǎn),“emmm,你要不要吃點兒嘛。”我干瞅著她,將手里的串串象征性的遞將過去——沒想她會接受。

  “好呀,先謝謝你呀?!彼昧艘桓?,“還挺好吃的,以前沒有發(fā)現(xiàn),你在哪兒買的呀?”

  “廢話,可不是好吃嘛,這羊肉串串三塊錢一根。”我心里這樣想。

  “就在那下面,在派樂漢堡對面……”

  “哦哦,那我知道是哪兒了?!蔽业脑掃€沒有說完。

  吃完一整串,她看起來就好多了,暗暗覺得,她和我應(yīng)是一路人——同是吃貨而已。只要有好吃的,大飽口福后,所有煩惱都慢慢的會忘記或者自然消融。

  而我不忍心她就這樣忘記,暫時的埋沒,并不代表之后不會想起來,況且她又是那么的善于偽裝。

  “你剛才怎么了?”一架已經(jīng)冷卻下來的機器現(xiàn)在,被我重新啟動。

  “沒什么,就是考試沒考好,在班上的成績太靠后?!蔽宜查g懂得,這是一個學(xué)霸的哀傷。

  學(xué)霸是什么?就是所有比我成績好的人,都可以這樣稱謂。

  “就一次考試,往后還有機會呀,你只要是下次考試,在這次考試的基礎(chǔ)上有所進步,這就是在超越自我了呀。每次都如此,一點點的,假以時日,回頭顧盼,你便會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前進一大步了……”

  這幾句話,你很難想象是從一個差生嘴里面說出來的。

  “嗯嗯,你說的有道理?!彼哪樕细‖F(xiàn)出久違的笑容,“不管怎樣,我都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我一定可以追趕上他們……至少可以向他們靠近。”

  我知道這里她說的“他們”指的是什么人,大抵也就是張玉竹那一批人。她沒有明說,我自然知道她的所指。

  我們一起爬石階梯,一直到教學(xué)樓前面的廣場上,“好啦好啦,你就送到這兒吧,嘻嘻嘻?!?p>  繞過教學(xué)樓,左手邊是女生公寓,右手邊才是男生公寓,我們在廣場上分開,她走左邊的階梯,我走右邊的階梯,還要往上走,才是公寓。

  天空那么湛藍,我看見幾只鳥兒在那上面畫出優(yōu)美的曲線,我的心底里此刻也是乍起波瀾,那微波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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