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里不僅有酒,還有酒碗,李燕云此時如同一個好客的主人,提起壇子來,為玉逍遙滿上了一碗酒。
玉逍遙把碗端起來,聞了聞,贊了一聲,“好酒!”
李燕云笑呵呵的搓著手,道:“自然是好酒?!?p> 玉逍遙靜靜的看著這碗酒,卻一點沒有打算喝掉的意思。
李燕云遲疑道:“散人不喜歡這酒?”
玉逍遙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在想,閆長老昨晚喝的是不是也是這酒?”
李燕云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他干笑了兩聲,道:“散人這是何意?”
玉逍遙道:“閆長老喝了你的酒,結(jié)果死了。那你說,我喝了這碗酒,是不是也會死?”
李燕云這下連笑也笑不出來了。
玉逍遙卻笑了起來,他說:“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大當家的不要見怪。”說著,他仰頭喝干了碗里的酒,又贊了一聲:“好酒!”
李燕云這才舒展開了眉頭,又為他添了一碗酒。
李燕云倒酒倒得很殷勤,玉逍遙喝酒喝的也很快。
若是主人好客,客人斷然沒有不會喝醉的道理。
所以玉逍遙很快就醉倒了,他趴在桌子上,手里還端著酒,嘴里卻已經(jīng)打起了呼嚕。
李燕云本來喝的兩頰通紅,醉眼迷離,但是玉逍遙一醉倒,他卻立馬清醒了過來,兩雙眼睛閃爍著陰鷙的光芒,不僅沒有了醉意,甚至連平日里表現(xiàn)出的軟弱也不見了蹤影。
“散人?散人?”他伸手推了推玉逍遙。
玉逍遙嘴里含混不清的說了句什么,就再無反應(yīng)了。
“是誰?!”李燕云忽然跳了起來,低喝了一聲。
玉逍遙仍然趴在桌子上打著鼾,連半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李燕云滿意的點點頭,他深吸了一口氣,全身上下的肥肉隨著這一口呼吸有規(guī)律的顫動起來。一股無形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
這一刻,他不再是一個看上去懦弱無能的商人,而是變成了那個縱橫長江水道的燕子塢大當家!
他手上金光一閃,一把金色的小刀就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上。
“這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不要怪我?!崩钛嘣戚p輕的搖了搖頭,眼中一道寒芒閃過。
窗外忽然響起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我勸你不要動手?!?p> 木質(zhì)的房門忽然碎裂開來,四散飛濺的木屑當中走出來兩個人,正是法凈和郭一飛。
站在窗外的那人當然就是薛情了。
李燕云那粗大的手指一翻,手上的金刀已然不見了,眼光閃動間,他又變回了那個懦弱的大胖子。他擠出一個笑容來,說:“這是怎么回事?”
“啊~”已經(jīng)醉倒的玉逍遙忽然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他看了看法凈和郭一飛,道:“你們來的還不算太晚?!?p> 郭一飛冷著臉道:“不錯,該看的都看到了,該聽的也都聽到了?!?p> 李燕云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道:“諸位,咱們可是有什么誤會?法凈大師,這···這···”
“阿彌陀佛?!狈▋魮u了搖頭,眼中滿是失望之色。
“你不明白?”玉逍遙笑著問道。
李燕云有些僵硬的搖了搖頭。
“那好,我來給你講明白?!庇皴羞b圍著他踱起了步子,“昨天晚上,閆長老遇害,我們大家都以為是六合刀下的手,目的是逼你動手,是不是?”
李燕云道:“這還是散人你自己說的?!?p> 玉逍遙道:“沒錯,但這并不是事情的真相。”
他停在了李燕云的面前,緩緩的道:“真相就是,閆長老是被你殺死的!”
李燕云大吃一驚,“這···這···這,這怎么可能,無緣無故,我為什么要殺閆長老?”
玉逍遙伸出了兩根手指,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的目的有兩個?!?p> “其一,轉(zhuǎn)移視線。你通過殺死閆長老,營造了一種六合刀通過殺死你身邊的人來恐嚇你,讓你盡快下手殺我的假象,既然對方能悄無聲息的殺死閆長老,那在座的人里就沒有人自信能躲過這種暗殺,于是人人自危,就不會有人注意你的小動作了?!?p> 李燕云兀自辯解道:“什么小動作?”
玉逍遙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殺我。”
他繼續(xù)說了下去:“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點,當你第一次見到我,你就已經(jīng)動了這個心思,也是,比起被人殺來,殺人總是一種更好的選擇,你是個生意人,當然更懂得這一點?!?p> “于是你表現(xiàn)出一副懦弱膽小的樣子來,讓別人看輕你。但是我現(xiàn)在是重點看管對象,無論何時都不可能獨自一人,你也就沒有下手的機會?!?p> “所以你殺了閆長老,然后你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提出讓剩下的人住一起,你和我住一間屋子這種主意來,這樣就給你營造了方便殺我的機會。”
李燕云道:“我們住一間屋子這個主意可是是你提出來的,與我無關(guān)!”
玉逍遙笑道:“我不過是替你省了一些口舌罷了,大家都知道,在你身邊是最危險的,所有人之中唯有你和我是六合刀暫時不能殺的人,所以我們住一間屋子,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而且,當我提出這個建議來的時候,你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答應(yīng)了,這難道沒有問題么?!?p> 李燕云冷笑道:“說來說去,這些都不過是你的臆測而已,有什么證據(jù)?”
玉逍遙道:“當然有證據(jù)?!闭f著,他沖郭一飛遞了個眼色。
郭一飛點點頭,大步走了出去,不一會兒領(lǐng)進一個人來,正是那個小童小魚。
玉逍遙在小魚面前蹲了下來,道:“小魚,我問你,昨天你有沒有給你家老爺房里送酒?”
小魚撓了撓腦殼,使勁想了想,然后搖了搖頭。
“很好?!庇皴羞b站起來,道,“既然小魚沒有給你房間里送酒,就說明昨天你房間里的酒是你早就備下的,你昨天一進府就去安排事情,說不定安排的就是這件事情,是不是?”
李燕云道:“胡···胡說,那酒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放在客房里待客的!根本不是我刻意安排的?!?p> “哦?”玉逍遙笑了,“可是昨晚,我的房里卻沒有放著酒,唯一的一壇酒還是小魚給我送來的?!?p> 李燕云道:“那又怎樣?”
玉逍遙指了指桌上的酒壇,道:“可是我今晚一進房間,這壇酒就已經(jīng)在這里了,難不成大當家的住哪間屋子,酒就在哪間屋子里不成?”
李燕云囁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玉逍遙道:“所以我推測,你自覺不是閆長老的對手,于是就先將閆長老灌醉,然后正好下手,對不對?”
李燕云道:“就算我和閆長老喝了酒,也不能證明是我下手殺了他?!?p> “沒錯?!庇皴羞b拍著自己的腦袋道:“你是一個又膽小又沒本事的人,誰會懷疑是你殺了閆長老呢。這個問題真是太頭痛了,我得躺下來想想?!?p> 他說躺下來,就真的躺了下來,他沒有躺到床上,而是躺到了地上,頭朝著房門腳對著墻的躺到了地上。
李燕云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看得出來,玉逍遙躺倒的姿勢和位置同閆鐵柔遇害時一模一樣。
玉逍遙躺在地上,問道:“郭掌門,你殺過的人多,我想問問你,如果我是這樣死在地上,致命傷在喉嚨那里,那對手應(yīng)該是從哪里發(fā)起的攻擊呢?”
郭一飛拿手一指他們剛才喝酒的桌子,淡淡的道:“那里?!?p> 玉逍遙忽然從地上跳了起來,道:“不錯,如此看來,難道兇手是從屋子里發(fā)起的攻擊?”
他摸了摸下巴,做出思索的樣子來,又問道:“郭掌門,如果你是兇手,你會從哪里進來發(fā)起攻擊?”
郭一飛仔細的打量著這間屋子,客房不大,房梁上根本藏不住人,窗戶也很小,靠窗的還是一張桌子,此刻桌子上擺放著酒壇和酒碗。
郭一飛拿手一指門口,道:“只能從門口進來?!?p> 玉逍遙道:“不錯,但如果兇手是從門口進來,為何還要費事的走到桌子這里發(fā)起攻擊呢?”
他一拍手,道:“所以,兇手不是從門口進來的,而是一直坐在桌子這里?!?p> 他走到桌邊坐下,又站起來,走到剛才躺下的地方,嘴里道:“閆長老本來在桌子邊喝酒,喝的有些醉了,于是歪歪扭扭的站起來,想去外面透透風,當他走到這里的時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他,于是他回過頭來,就看到金光一閃,那把金刀已插進了他的喉嚨里,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郭一飛點點頭,目光閃動的看著李燕云。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李燕云的額頭上冒出來,他伸出手去,抹了一把汗。
玉逍遙道:“還有最后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p> “哪一點?”郭一飛問。
玉逍遙道:“李大當家的知道金刀老六殺人的手法,一刀封喉,于是也就照著這樣做的。但我親眼見過,被金刀老六殺死的人,是不會流血的,因為他的刀會把傷口封的死死的?!?p> 他看著李燕云,道:“可惜,李大當家的卻不知道這一點?!?p> 李燕云忽然笑了起來。
玉逍遙愣了愣,道:“難道我說的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么?”
李燕云笑道:“你果然聰明,幾乎都被你說對了,就只有一點你沒猜到?!?p> 玉逍遙問:“是什么?”
李燕云說:“我之所以將閆鐵柔灌醉了之后再殺死他,不是因為我打不過他,而是因為當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時候,你們都會以為我很弱?!?p> 他整個人忽然跳了起來,手中金光閃動,身形飛掠,那把金刀瞬間就到了玉逍遙的喉嚨上。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個大胖子居然可以這么靈活,輕功居然這么高強,甚至連法凈和郭一飛都沒看清他的動作。
一寸短,一寸險,那把小刀本來是用作暗器的,僅僅只有三寸來長,比絕大多數(shù)的短刃都要短的多,此時卻被李燕云當做近身武器來用,簡直險到不能再險了。
這刀來勢太兇,玉逍遙只有退。
但他的身后已是窗戶,那小小的窗戶根本不能容一個人鉆出。
所以他已無路可退。
李燕云臉上露出了獰笑,雖然被拆穿了把戲,但他還是可以殺了玉逍遙,他還有機會逃出這里,他還能活下去。
但他忘了,窗外還有一個人。
一個人,和一把劍。
一抹血色刺穿了窗戶,從玉逍遙的頸邊擦過,血色的劍尖直指李燕云的喉嚨。
李燕云忽然狂吼一聲,腳下一點,一頓,整個人有飛快的退回了房間里。
他的喉嚨上,緩緩的滲出了一點嫣紅。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驚懼之色,這一劍實在太快了,也太準了,若不是他退得快,他的喉嚨早已被洞穿了。
郭一飛拔出劍來,但他的臉上隱隱也有震驚之色,他也看到了那一劍。
如果那一劍是沖著他來的話,他是否能接得住呢?
“阿彌陀佛?!狈▋舻?,“李施主,束手就擒吧,你逃不掉的?!?p> 玉逍遙三人已經(jīng)在他周圍站定,這三個人都是萬中無一的高手,要想從他們手中逃脫,簡直難比登天。
但他們都忘了,房間里還有一個人。
小魚貼著郭一飛的身子愣愣的站著,顯然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李燕云忽然伸出手去,一把將小魚捉了過來,抓在了懷里。
郭一飛舉劍去攔,居然沒有攔住他。
李燕云嘿嘿笑道:“放我走,或者他死?!?p> 小魚的嘴唇已然嚇白了,他被李燕云抓著,動也不敢動。
“讓開!”李燕云爆喝一聲。
法凈默默的讓開了一條路,郭一飛看看他,猛地一跺腳,也閃開了身子。
李燕云施展開他那燕子三抄水的輕功,若一陣疾風般從兩人中間溜了出去。
玉逍遙起身追上,高聲喊道:“把那孩子放下!”
小魚從外面飛了進來,正砸向要追出去的玉逍遙,玉逍遙伸手一接,輕輕化解了他沖過來的力道。
小魚輕輕的抽泣著,一副嚇壞了的樣子。
“好了,沒事了。”玉逍遙輕輕抱住了他,低聲安慰道,他還想再說些什么來安慰這個孩子,但是卻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小魚輕輕松開了放在玉逍遙心口的手,他的手心里是一把金色的小刀的刀把,刀身則沒入了玉逍遙的心口。
玉逍遙松開了手,仰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