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看恐怖電影“畫皮”
黃昏時，大街上一陣騷亂。一會兒張?zhí)旖驓獯跤跖艿轿壹?，向我宣布今晚村里放電影。電影人員已經(jīng)來了，就在育紅班前面，正在那里準(zhǔn)備呢，吃完飯后一塊兒去。一聽我就跳起來了。還沒等問他演啥呢，他已經(jīng)一溜煙跑了。
“我要回去吃飯了?！彼堰@句話甩在后面。
“這家伙被剁尾巴了嗎！”母親不明所以，從屋外抱著柴火進來問我。
“今晚上村里演電影！”我興奮地說。
“那可是好事兒，我都多少年沒看過電影了！演啥？”母親問。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不一會兒，張京逵家嫂子也跑來了，她就是張洪海的娘，我叫她嫂子。她一進門，便用她的大嗓門向我們報告了放電影的事兒。她的嗓音清亮、高亢，穿透力極強，一出聲就會震得耳朵“嗡嗡”直響，仿佛生產(chǎn)隊號召生產(chǎn)的擴音大喇叭。她的嗓音與陳偉娘有得一拼。陳偉是我家西鄰，張洪海是我家東鄰，很奇怪整個村西部唯有的兩只“大喇叭”竟圍繞在我們周圍。
我一直認為，她倆沒從事音樂事業(yè)，簡直埋沒了兩位歌唱家。
“還沒燒完火嗎！大隊部育紅班小廣場上，今晚上放電影?。∫荨懂嬈ぁ?！”洪海娘“吆喝”著。她認為的輕言慢語，在我們這里不啻于吆喝。我恨不能捂上耳朵。
“演什么？”母親問。
“《畫皮》！我問放映員了，是個鬼片，據(jù)說挺嚇人的?！彼鸬?。
聽到鬼片，我打了個激靈，腦子里出現(xiàn)人們經(jīng)常談?wù)摰墓砉适?，女鬼們披頭散發(fā)青面獠牙。情不自禁望了望外面要黑下來的天空。
“你去看嗎？”母親問洪海娘。
“去！去看看到底多嚇人?！焙楹Ｄ镎f完，稍稍坐了一會兒，起身走了，說要去提前占座。
剛掀開鍋蓋時，張?zhí)旖蛱嶂恢恍〉蕛杭被鸹鸬嘏軄砹?，一見到我就開始埋怨怎么還沒吃飯。村里好幾年放一場電影，去晚了能占到前排嗎！
“聽說今晚放鬼片，挺嚇人的，你敢看嗎？”我問張?zhí)旖颉執(zhí)旖蝰R上打了個哆嗦：“啥？鬼片？”
“是啊，剛才‘大喇叭’已經(jīng)來我家宣傳過了，是《畫皮》，據(jù)說是一個鬼裝扮成一個美女，把一個書生的心臟挖走了。你確定敢看嗎？”我問張?zhí)旖颉?p> 張?zhí)旖蚵牭竭@里，猛然夾緊了褲腿，臉上現(xiàn)出痛苦難當(dāng)失魂落魄的表情。張?zhí)旖蜃钅懶?，我知道他此刻一定嚇尿了。我們?jīng)常在晚上玩得時候嚇唬他，他沒少尿褲子。
“敢看不？張?zhí)旖?，我問你呢?！?p> “敢！”張?zhí)旖蛑敝毖f。我低頭看著他，發(fā)現(xiàn)一股黃水順著腳踝流到他的鞋子里。
“你又嚇尿了！”我問。
“我喝水喝多了?！睆?zhí)旖蜣q解說。
當(dāng)我和我哥、張?zhí)旖騺淼叫V場時，那里早已人山人海了，幾乎全村的人都涌到了這里。甚至坍塌的大隊部墻壁上都坐滿了人。張?zhí)旖蚵裨怪?，我們擠到一個角落里，被夾在一條條大腿之間。
電影開演了。演恐怖片的消息，早已像病毒一樣彌漫了全場，人們睜大眼睛，張著嘴巴盯著熒幕，仿佛在隨時提防著從熒幕里射出一枚子彈。
剛開始電影平淡無奇，做足了鋪墊，甚至扯出了對劇情無關(guān)緊要的蒲松齡讓老頭講故事的情節(jié)。
一位公子王崇文，早年中秀才，后來多考不中，遂求簽問卜，先生告訴他去城外西北方向的破廟里找貴人相助。當(dāng)晚，公子手執(zhí)蠟燭進入破廟卻遇到一位白衣女子，在慌忙離開時遺落下一方潔白的手帕。
后來，女子使用苦肉計誘使公子上鉤，聲稱自己是主考官的女兒，是逃婚出來的苦命女子。于是王崇文不僅色迷心竅，也利迷心竅，自此與女子雙宿雙棲。
雖然家人反對，但他執(zhí)迷不悟。在后續(xù)過程中，王崇文不僅學(xué)業(yè)未進，反而精神日漸萎靡，身體也越來越虛弱不堪。
終于有一天，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了白衣女子的秘密。原來女子是一位女鬼，她本身丑陋不堪青面獠牙，為了達到誘惑王崇文并吸取他陽氣的目的，在牛皮上畫了美人圖，然后穿在身上，就變成絕色的女子。
當(dāng)有人告訴王崇文時，他仍然不肯相信，并且，在女鬼的離間下，企圖用砒霜毒死她的妻子陳氏，王崇文不舍得這么做。于是女鬼再次離間，將家里的小廝弄到陳氏的床上，因此逼近王宗文無情將原配妻子趕出了家門。王崇文的弟弟學(xué)武歸來，也發(fā)現(xiàn)了女鬼的秘密。但他意識到他的力量并不能制服女鬼，于是去請自己的師父。
在此期間，一個偶然的機會，王崇文外出歸來，到他們的房間時，透過窗戶看到屋子里一個人影正在一張白皮上畫一位絕色的女子圖。王崇文感到很納悶，繼續(xù)在那觀看著，誰知，當(dāng)那個人影驀然轉(zhuǎn)身時，竟然如一具骷髏般的惡鬼。
手無縛雞之力的王崇文被嚇得魂飛魄散，當(dāng)他尖叫著逃跑時，被女鬼發(fā)現(xiàn)了，女鬼轉(zhuǎn)身抓住他，將他的心臟挖了出來。
弟弟和師父終于趕到，聯(lián)手殺死了女鬼。后來，救夫心切的妻子陳氏在師父的指點下找到一名乞丐，忍受食痰之辱，最終咳吐出丈夫的心，王生因而得救。
所有的村民大多第一次看恐怖片，又處在愚昧偏僻不開化的小鄉(xiāng)村，純樸善良的人們迷信鬼神，認為它們掌管著人類的生死。當(dāng)看到如此賢惠的陳氏幾乎被王崇文殺害時，人們咒罵著。
當(dāng)看到女鬼顯露出真相時，人們張大了嘴巴，仰天現(xiàn)出一個個黑洞，仿佛被抽走了靈魂，都被嚇傻了。
當(dāng)電影散場后，我和張?zhí)旖蛘l也沒說話，趁著人們未散盡，在黑夜里快速飛奔著跑回家，我估計他是想早點回去換褲子。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晚上噩夢，夢見一個個女鬼伸著利爪青面獠牙向我撲來，把我的心臟挖走了。驚醒之后冷汗淋漓。之后的很長時間，晚上獨自不敢出門，去院子尿尿也不敢去。有時躺在炕上，盯著屋頂，或瞄向窗戶，那里都會浮現(xiàn)出女鬼那駭人的臉皮。
后來，電影在附近幾個村子輪流放映，把鄰村一個70歲的老太太當(dāng)場嚇?biāo)懒?，放映被迫中斷?p> 再后來，影片被禁，永遠被鎖在中國電影資料館里，即使再看到的，也是不再那么嚇人的刪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