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住進(jìn)了鬼屋
我說:“娘對兒哪有啥對不住的事兒?過去就過去了,不再提了。再說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嘛,開心還來不及呢。”
娘嘆一口氣,說:“兒呀,就算是不提,娘心里一輩子也忘不了,是娘親手害了你??!那天天氣確實(shí)是冷了點(diǎn),見抱在懷里的你還是被凍得打哆嗦,我就點(diǎn)了柴禾,給你取暖,也該著出事,突然就聽見外面有人喊,說是咱家的豬崽跳出圈墻逃走了,一急之下,就追了出去,等回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被煙熏得渾身青紫,沒了氣,等我哭著喊著把醫(yī)生找來時,人家說,你已經(jīng)……”
娘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講起了傷心往事,她是想把我死去的過程仔仔細(xì)細(xì)講給我聽。
我在心里揣摩著,她告訴我這些的目的,無非是在懺悔,是想懇求我的寬恕。至于想以此來驗(yàn)證我的正身,那一點(diǎn)兒意義都沒有。
因?yàn)榧词刮野俜职偈撬挠H生兒子,也不會記得那一切,對于一個剛剛從娘胎里落到地上的嬰兒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記憶。
爺爺插話說:“翠蘭,你別再提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了,就當(dāng)是這孩子剛剛來投胎算了?!?p> 看來爺爺是個開明之人,我舉起杯,人模狗樣的敬他一杯酒。
爺爺喝干了杯中酒,捋著花白的胡子,點(diǎn)頭夸贊道:“看看,這孩子還真是不一般,沒白跟了那個高人,仙風(fēng)道骨不說,見識確實(shí)不老少,才這么小,連敬酒的姿勢都有板有眼,不孬,真的不孬?!?p> 奶奶一邊用豁牙嚼著雞肉,一邊暗中打量著我。
喝過三杯酒后,我就把酒杯推到了一邊,跟爺爺說我不能再喝了。
爺爺以商量的口氣對我說:“孫子,大孫子,再陪爺爺喝一杯吧,爺爺今兒高興。”
奶奶也跟著說:“是啊,自打你出事之后,你爺爺整天愁眉不展的,你知道為啥?那是因?yàn)槔巧接喜窦冶緛砭褪侨厗蝹?,到了你們這一輩,只剩了你妹妹一個閨女,還以為真就絕戶了呢,做夢都想不到你又回了家,這下好了,可以為老柴家延續(xù)香火了?!?p> 爺爺笑盈盈望著我,說:“對了,記得在你出生的那天,我就給你取了大號的,叫什么來著,老婆子你還記得嗎?”
老太太說:“看看……看看……你又喝迷糊了吧,平日里還經(jīng)常掛在嘴邊呢,不是叫柴達(dá)木嘛?!?p> “對……對……是叫柴達(dá)木,當(dāng)時你說這孩子命里多水,咱們姓柴,再加一個木,水滋木,木發(fā)芽,準(zhǔn)能長成參天大樹?!睜敔斦f到這兒,眼圈紅紅地盯著我,問,“孩子,你喜歡這名字嗎?”
原來只知道我叫毛孩,這一下子有了一個新名字,卻不太適應(yīng),就隨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
爺爺說:“你要是不習(xí)慣,我就重新給你取一個,你看怎么樣?”
我搖搖頭,說:“隨你們怎么喊我都成?!?p> “那好,我喊一下,你聽聽順不順耳朵?!睜敔敽纫豢诰?,沖著我有模有樣的喊了一聲,“柴達(dá)木!”
我雖然覺得不怎么順耳,但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哎了一聲。
一個單音“哎”字剛出口,我耳朵里竟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個疊音——哎……哎……哎……
看看身邊的爺爺、奶奶和娘,他們都在看著我笑,好像壓根兒就沒有聽到另一個人聲音。
這時候我已經(jīng)有了些醉意,隱約聽到那聲音好像來自天棚上,便裝作看燈的樣子,抬起頭來,這一看,傻眼了——昨夜里找我的那個小鬼,竟然就趴在背光的天棚上,正滿臉煞氣地緊盯著我。
我一陣發(fā)蒙,心想這下全完蛋了,萬一他跳下來,把真相給揭穿,那所有的計劃就落空了,搞不好,我還會被撕成碎片。
狗雜碎!你別壞了我的好事成不成?我心里罵著,惡狠狠跟小鬼對視著。
小鬼毫不示弱,兩只圓溜溜的鴨眼都快要噴出火來了。
我明白,他是在恨我,恨我鳩占鵲巢,以他的名義住進(jìn)了這個家,并且還有吃有喝,被寵成了寶貝。
或許他覺得,應(yīng)該享受這番禮遇的應(yīng)該是他,而不是我。
可仔細(xì)一想,他不是已經(jīng)死透了嘛,就是天皇老子也沒法讓他重新活過來了。我只是借了他的皮囊,又不是偷了他的真魂,說到底他應(yīng)該感激我才對,要不是我用血脈滋養(yǎng)著,怕是早就爛成泥巴了……
正想著,聽見爺爺問:“孩子,你是不是累了?”
我回過神來,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我用雙手搓著臉,邊搓邊想:看來他們是看不到小鬼的,就連那個把自己稱為半仙的奶奶也白搭,她甚至連鬼聲都聽不見,這讓我坦然了許多。
奶奶接話說:“是啊,孩子走了那么遠(yuǎn)的路,你又讓他喝了那么多酒,能不困嘛,趕緊讓他睡覺去。”
“對了,還沒把妞妞接回來呢,讓她跟哥哥見個面吧。”娘說。
奶奶想了想,說:“要不就讓她在王麻子家睡一晚吧,她老婆摟著也放心,這都已經(jīng)深夜了,路上怕沾染了陰氣?!?p> 我明白奶奶的意思,她還是對我有所懷疑。
娘說:“總該讓她跟哥哥見個面吧?!?p> 奶奶說:“她那么小,你怎么跟她說哥哥又活過來的事呢?越解釋她還不越糊涂呀,還是趁著夜里,好好想一想辦法,千千萬萬別傷著了她,你說是不是這么個理兒?”
兒媳婦見婆婆對著她直使眼色,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應(yīng)一聲那好吧,便拾掇碗筷去了。
我直接裝出一副昏昏欲睡的醉態(tài)來,手捂在臉上,從手指縫里望著天棚的小鬼,他依然吊在那兒,兩道兇光射向我。
小鬼,丑陋的玩意兒,你他媽也太不仁不義,我親娘都已經(jīng)給了你錢,談妥了條件,你也答應(yīng)下來,以后不再糾纏我了,竟然又出爾反爾,繼續(xù)跟我過不去,你到底想干啥呢?
這邊的爺爺奶奶嘴巴湊在一起,嘰嘰咕咕,小聲商量著我該睡哪兒,商量來商量去,最終還是爺爺拍了板,讓我去他家,跟他睡到一盤炕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