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下次曉得了?!标懳髦迣τ谌魏稳颂岢龅囊?,都是一副盡力滿足的憨厚模樣。
“可吃過了?”爺爺問。
“吃過了。”
“那你跑來干嘛?”我爸調(diào)侃她。
“我來找然姐,”她轉(zhuǎn)過頭望我,“蕊姐剛打電話到我家,喊你現(xiàn)在到她家去一趟?!蔽髦薜难凵裉貏e誠懇。
“去干嘛?這正在吃飯。”我爸發(fā)出不同的聲音。
“沒講,好像滿急的?!?p> “那我去?!蔽业皖^迅速的扒拉著飯。
“急什么,等吃完再去不行???非要搞得這么急?等下我吃完陪你一起吃。”我爸一口把小酒杯里的酒干掉。
“大舅你慢慢吃,蕊姐就喊然姐一個人去的?!标懳髦藜绷恕?p> “怎么搞得?我還不能去???”
“不是不能去——”
“爸,你再喝口酒,我現(xiàn)在去一趟,很快就回來?!蔽已杆俚恼酒鹕恚白?!”我拉著陸西洲出門。
“可要我陪你?”我爸在身后喊著。
“不要的,我去一下就回來,你等我?!?p> 我拉著陸西洲飛奔下樓,箭一般的往大院外的馬路上沖。
沖了一段路,發(fā)現(xiàn)身后的腳步聲減弱,我回頭看了一眼,胖乎乎的小西洲不堪這樣的沖刺速度,身影漸小。兩只小短腿拼命的扒拉,跑的往前直栽,兩條撥浪鼓似的麻花辮左右甩的臉應(yīng)該都被抽腫了吧。
“我先走了?!蔽遗ゎ^對她呼喊。
“你先走吧——”陸西洲對我揮著手,“等下不用我了吧?”
“不用了,你自己回家——”
“然姐再見——”
我扭著頭的和她擺擺手。
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往北門沖去。
也就是在那一小段時間里,我們市的大排檔紛紛掀起了一股吃“全雞全鴨”的小高潮。
北門的大排檔舉市聞名。
一家家的排檔連接在一起。檔口前的老板幾乎統(tǒng)一造型的全部光著膀子左手端著鍋把子,右手拿著鍋鏟子,翻炒煎炸。興奮起來,一邊吆喝,一邊再來個上空拋,將鍋里的菜一鍋縱身躍到半空,再來個花式精準兜接。
北門這一片,家家比拼的不僅是菜的出品,還比拼著炒菜的花式技巧。雜技團般的精彩紛呈。
我的目光在一家家排檔的熙攘中穿插游走。
“肥佬全雞全鴨大排檔”店大壓客,輕而易舉的被我找到。就在蘇蕊的家樓下,招牌很顯眼。
我走到門口,向里探頭。
“吃飯啊?進去,坐坐——”應(yīng)該是“肥佬”的老婆,招呼著我。
“不,不,我找人?!?p> 我看到了魏銘、關(guān)杰,還有他的同桌,和一幫我叫不出名字的他的同學(xué)。
“找你的?!标P(guān)杰用胳膊搗了搗正與同學(xué)干著啤酒的蒲一程。
蒲一程抬眼看到我,他的同學(xué)有的直視,有的扭頭都紛紛看到了我。
我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蒲一程放下酒杯和筷子,和他的同學(xué)們點頭打了個招呼,便起身向我走來。
我避開他同學(xué)的視線,挪到了一邊。
“你來啦?”蒲一程顯然喝了點酒,臉色泛著紅潤、眼里閃閃發(fā)光,亮亮的。
“嗯?!辈畈欢嘁粋€星期沒見,再見面時我突然多了一份羞澀。
“進來一起吃吧。”
“不了,我找了借口跑出來的,馬上就要回去。”
“噢——那等下我不能送你了,”蒲一程示意了一下大排檔里的同學(xué),“等下我們吃完了還要去隔壁的游戲室打游戲。”
“嗯,剛考完,是該好好放松放松。”我附和著他,“你——考得怎么樣?”
“差不多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就是‘X大’了?!蔽覐乃难垌锟闯隽讼矏偟纳?。
“嗯?!币魂噺?fù)雜的情緒上涌。我既為他高興,又為他即將的遠行而失落難過。
“你是不是明天考試?”他關(guān)心的問道。
“是啊,期末連著會考,要考三天半,比你高考還多一天?!?p> “嗯,我知道,你復(fù)習(xí)的怎么樣?”蒲一程眼神殷切的看我。
“啊,還行吧?!?p> “這幾天我先不找你了,你好好考試,我也要好好在家睡幾天?!逼岩怀搪燥@興奮的表情里夾雜著掩飾不住的疲憊。
哪個剛考完高考的人不是死了半截呢?
放縱、睡覺,應(yīng)該是每個高考考生考前積攢已久的愿望。
“嗯,那——我回去了。剛跑出來,還是我妹配合的,不能待得太久。”
“好,我這里還有一幫同學(xué),”蒲一程回頭向大排檔里面望了一眼,再一次解釋。
“嗯,嗯,你陪他們,我自己走?!?p> “那你小心一點。”蒲一程兩手握了一下我的雙臂,緊緊的握了一下。
心里突如其來的一甜。
“那我走了啊。”我羞澀的低下頭,又忍不住抬頭看他一眼。
“嗯,等你考完再找你?!?p> “好,你回去吧——”我催促他。
“那——我回去了?!逼岩怀逃檬种噶艘幌麓笈艡n里面的同學(xué)。
“嗯,走了。”我對他擺手,掉頭往回走,走兩步,扭過頭去,蒲一程還站在那里。他看見我回頭,對我報以一笑,擺擺手。
我再次對他擺手,掉頭,跑了起來。
我飛快的在人行道上跑,路邊各個小店門口閃爍的霓虹燈招牌迅速的從我身邊擦身后退。我爭分奪秒的跑,超越著無數(shù)走路的行人,甚至超越著非機動車道上慢吞吞踩著自行車的人。
一定要趕在沒有突破我爸心里防線的時間段里回去,這是我奔跑的唯一念頭。
氣喘噓噓的上樓,甚至忘了小巷里讓我懼怕的黑暗。
“搞到現(xiàn)在?”我爸質(zhì)問我。
“已經(jīng)很快了?!蔽液粑簧蟻怼?p> “搞口水喝一下?!蔽野诌f過來一個茶杯。
“不喝了,趕快陪我回去吧?!?p> “你也曉得怕?。俊?p> “我一直都曉得,待會如果我媽罵,你就說是今晚晚飯燒晚了啊?!蔽覒┣笪野帧?p> “走吧走吧,”我爸無奈,“蘇蕊找你干什么事?”
“沒什么,她有點自己的小事,不讓講?!?p> “她有什么事?明天你都要考試,她還喊你今晚去,她不能來啊?哪天她過來,我要好好問問她?!?p> “走吧,你要不想我被罵死?!?p> “走走走,都不曉得你們在搞什么東西——”
第二天上午,是我的語文考試。
這是一門聽上去名字就很溫和的考試科目,是一門不管考得好不好都不會像懼怕數(shù)學(xué)那樣懼怕的學(xué)科。
這種感覺很多人有,我有,章鷗有、王薇婭也都有。
所以上午的考試結(jié)束,校園里散掉的考試人潮中氣氛一片短暫的祥和之象。
但對于我們?nèi)齻€來說,起碼是對于我和王薇婭兩個來說,因下午要考的是數(shù)學(xué),這讓我們心里惴惴不安。
我們匆匆的踩著自行車,還是希望中午能夠盡快的趕回家,再抓緊僅剩的一點時間把不熟的公式再背一背。雖然可能已經(jīng)到了這個時候,背也沒什么卵用。
下午的數(shù)學(xué)考試,對于選擇文科班的大多數(shù)同學(xué)來說,恐怖指數(shù)五顆星。
這是我的軟肋,硬著頭皮在考場里掙扎了兩個小時。除了班級和名字的填空寫的比較順利外。接下來的就是挑選每種題型里面排在最前面的基礎(chǔ)題做一做。再就是把卷子翻來覆去的看,精挑細選的努力尋找著自己會做的題目。
每次數(shù)學(xué)考試出來,腦袋都重的像個鉛球。
數(shù)學(xué)不像是文科科目的考試,考出來可以是一種模擬兩可的心情。數(shù)學(xué)做出來了就是做出來了,做不出來的就是完全做不出來??嫉暮貌缓茫业男睦锸怯袛?shù)的,基本上八九不離十。
“你考的怎么樣?”我收拾完文具、書包,走到王薇婭的座位上。她還在收。
王薇婭的臉紅得就像熟透了的西紅柿。
估計我的臉和她差不多。雖然我沒看見自己臉的顏色,但我感覺熱的發(fā)燒。根據(jù)我常年征戰(zhàn)數(shù)學(xué)考場的經(jīng)驗,每次的這種燒,都是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燒。是內(nèi)心的焦急、焦慮、掙扎、煎熬、絕望交織在一起點燃了內(nèi)心的燥火,透映在了臉上。
“搞不清噯,后面幾大題沒做出來,前面的還好。你呢?”
“我啊,不行,不知道能不能及格?!泵看螖?shù)學(xué)考試結(jié)束,我都會在心里默默的計算著能不能跨上及格線。我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凡事都以最壞的結(jié)果打算。只有百分百確定正確的題目我才會把它們累加起來,用于計算分數(shù)。其他不確定的暫時不加,但卻寄予高度的希望,希望能夠僥幸碰對。
“你能及格嗎?”我問王薇婭。
“及格差不多?!?p> 雖然王薇婭每次考完試都這樣回答我,然而事實卻是每一次的考試結(jié)果都令人失望,但她就是有這樣良好的感覺。
而我,卻每次都選擇相信她。應(yīng)該不能叫相信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只是我的內(nèi)心始終有一種寧可相信別人考的比我好、所謂凡事都以最壞結(jié)果打算的心理。
我的心涼涼的。自己考的不好,本來心就涼。又聽王薇婭感覺能及格,而我卻分懸一線,就更涼。
“那你的臉怎么也這么紅?”我問王薇婭。
“我是熱的。你呢?”她反問我。
“我是做不出來,急的?!?p> “我們走吧?!蓖蹀眿I已收拾好桌面。
抬眼,章鷗已經(jīng)背著雙肩的書包,笑嘻嘻的站在我們的教室門口等我們。
“你怎么樣?”我問章鷗。
“還行吧?!闭满t輕描淡寫的回答。
“哎,看來就我考的最差?!蔽覈@氣道。
“哎呀,也不一定,你每次卷子發(fā)下來不都比我考得好么?!蓖蹀眿I安慰我。
“好嘞,好嘞,考完不講嘞?!闭满t結(jié)束了我們討論的這個話題。
是啊,考的再差,也總算是考完了。
我們?nèi)ボ嚺锬昧俗孕熊囃栖囎叱鰧W(xué)校大門口。
不自覺的往綠色郵筒看了一眼。
郵筒前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