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教室里,心里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
今天中午放學(xué)一起走?怎樣一起走???又沒有說清楚。
他是要來我教室門口等我?還是在車棚等我?都沒有說細節(jié),怎么辦?我期待中透出隱隱約約的焦慮。
第一節(jié)下課鈴響,我一個人去上廁所。自從和王薇婭心生嫌隙之后,我有時候會一個人去教學(xué)樓對面自動沖水的干凈廁所。之前那個特別臟的舊廁所,當(dāng)我們在得知蒲一程確切的分手消息之后,就將它遺棄了。
我剛下樓后走出不到一百米,蒲一程穿著件正紅色的圓領(lǐng)衛(wèi)衣,右手拎了個水瓶迎面大步走來。
急劇的緊張感向我襲來,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這么早遇到!怎么辦?打不打招呼?
越來越近了!
我努力的調(diào)整情緒,盡力壓制我的恐慌,搜腸刮肚著搭訕的話術(shù)。然而我們終于相遇。我鼓足勇氣的掃視了一下他手里的水瓶,對他慌亂尷尬的擠出笑容:“你值日???”
他點頭,朝我微笑。
那是他第一次對我笑。也是我第一次在學(xué)校里看見他笑。
他笑起來的時候,抿著嘴巴,嘴角的弧線輕揚,眼睛彎彎的,很好看的樣子。
他步伐并沒有停留,也沒有交待中午在哪里等候,大步流星的向樓梯道走去,我們擦身而過。
我為他給我的笑容激動不已。
我一路飛奔上完廁所,便迫不及待的沖到章鷗教室的門口。我單手倚著她教室的門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對她招手。
“你怎么了?臉怎么這么紅?”章鷗起身走出來。
我的臉確實紅的發(fā)燙,生煎一兩只荷包蛋完全沒有問題。
“我跟你講個事。”
“是不是‘蒲公英’的事?”
“嗯,我昨晚打電話給他了?!?p> “怎么樣?怎么樣?”章鷗急了。
“他約我今天中午放學(xué)一起走。”我掩飾不住的唇角透笑。
“真的???耶!”章鷗伸直右臂,比出勝利手勢,來了一記凌空彈跳。
我們倆激動的抱在了一起。
“剛才我去廁所的路上碰到他了?!蔽乙荒樚鹈鄣幕匚丁?p> “他跟你打招呼了沒有?”
“嗯,我跟他打了,他朝我點頭笑了?!?p> “真的???我還以為他不會笑呢?!?p> “他會,而且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少女的嬌羞讓我兩頰飛紅。
“我看你要高興的昏過去了吧?”
“嗯嗯,好緊張好緊張好緊張——”
“那——那個——”章鷗轉(zhuǎn)念神色淡了下來,“薇婭知道了沒有?”
“還沒有,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講,所以先來告訴你,讓你心里有個底?!逼鋵嵨乙辉缟隙荚跒榇嗣軗?dān)憂。
“唉,你們這搞得呀!現(xiàn)在怎么辦?”
“拖到放學(xué)的時候再跟她講吧。”
“我就怕她尷尬啊?!?p> “我也是?!?p> “唉,到時候再算吧,那你們約在哪里見???”
“他沒說,反正到時候你們還是照樣先陪我去車棚啊?!?p> “嗯,”章鷗點頭,又不免嘆息,“這真是搞死人的嘍?!?p> 回到自己班級,我匆匆瞥了眼王薇婭,她正和同桌講笑,我的心撲咚撲咚的狂跳。
一上午長的像一個世紀。
好不容易在緊張、期待、害怕中混了過去。
鈴聲一響,我便探出目光在教室門口搜尋,他會在教室門口等我嗎?確定了他不在,我便和章鷗、王薇婭一起走去車棚。
我看了章鷗一眼,她回了個“你自己說”的眼神給我。我看了眼王薇婭,她渾然不知的表情。
我無法再瞞混過去。
于是特別尷尬的開口,裝作像是在對她們兩個人同時說的樣子:“跟你們說個事,我昨晚打電話給蒲一程了。”
王薇婭瞬間臉一紅,滿臉驚措的看我、又看章鷗。我們邊走邊六目交錯,氣氛拖沓,情緒復(fù)雜。
她倆都沒有說話,等著我說。
“我還是忍不住打給他?!?p> 一陣尷尬的沉默前行。
“他怎么說?”章鷗明知故問。
“他說今天中午放學(xué)一起走?!蔽沂肿銦o措,面對不了站在我身邊的王薇婭。
但我偷瞄了她。
王薇婭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幾秒鐘都沒有說話。
我最怕的就是這樣的場面,這樣的尷尬。昨晚提心吊膽了一整夜,現(xiàn)在這一刻還是要硬著頭皮來面對。像王薇婭這樣公主般成長的溫室花朵,怎會經(jīng)歷過這樣看似“自作多情”的窘?jīng)r?從小到大都是她被人追求,她拒絕別人,僅僅除了之前在關(guān)杰那里遭遇過的一次滑鐵盧。她在學(xué)校里也是個自信、傲氣、高高在上的女孩,不乏大把的追求者,可以說是在高中時代我們?nèi)齻€人中行情最好的一個。
“哦,好,那我和章鷗一起走?!蓖蹀眿I經(jīng)過短暫的調(diào)整之后,裝作若無其事的緩解了氣氛。
“嗯,我倆一起走。”章鷗一把摟住了王薇婭。
“謝謝你們。”我誠懇的望向她倆。
“謝你自己啊,為你高興?!闭满t另一只胳膊也摟住了我。
“慕然——”王薇婭的眼神越過章鷗看向我,“恭喜你?!?p> “薇婭,我。。?!蔽倚睦镎f不出的一種澀澀的滋味。
“沒事,我又沒喜歡過他?!?p> “就是,薇婭那么多人追,怎么可能喜歡上他,你以為他是誰?。咳巳硕家矚g啊。”章鷗幫著王薇婭打著圓場。
“嗯,總之謝謝你們?!蔽已劬镆婚W一閃的。
“祝福你。。?!?p> “我看到他了!”章鷗叫了一聲。
我也看到了,他正推著自行車迎面向我走來。他主動的走向我,越來越靠近,擦過我身邊時,輕聲的低頭對我說:“我在校門口等你?!?p> 我埋下頭,順從的點了點。
我和章鷗、王薇婭拿完車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看見蒲一程一個人跨坐在自行車上,在校門口對面的綠色郵筒前等我。
她倆一直陪我走到蒲一程的身邊,才跨上自行車離去。
我拎著一顆心,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他對我微微一笑,羽毛般的輕柔:“走吧?!?p> 我眼睛一熱,點了點頭,跨上自行車,和他并行騎在學(xué)?;丶业穆飞稀?p> 那是我第一次和他一起騎車回家。
我抑制不住的嘴角緩緩上揚,心里裝滿了難以言說的各種酸甜苦辣。
這一幕預(yù)示著我,應(yīng)該說是我和他,在向全校公布,我們在一起了!
蒲一程和慕然在一起了!
這一步,我整整走了一年半。
終于走到了。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爺爺家中午的飯桌上。
“你笑什么?”蘇蕊不懷好意的兜出一個問號。
“吃你的飯?!蔽野琢颂K蕊一眼。
陸西洲先是看了她一眼,繼而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我,拼命的扒了兩口飯把自己的嘴包住。
我不說,她不在人前問,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好表妹。
“今天的鹽水蝦燒的怎么樣?”爺爺背著雙手站在我們身后,一臉期待的討好,渴求著我們的贊美。
爺爺想要什么,我們懂。
“好吃、好吃。。?!?p> “好好吃哦。。?!?p> “爺爺燒的蝦子是全世界最好吃的?!?p> 我們使勁的拍著爺爺?shù)鸟R屁,為了鼓勵他樂此不疲的再接再厲,燒出更下血本的菜。
爺爺被我們夸得心花怒放。
又連問三遍:“怎么樣?”
“好!”
“怎么樣?”
“好!”
“可是真好?
“是真好中的真好!”
我們?nèi)齻€馬屁精對于這樣的問題回答的駕輕就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們可不止回答三百六十五次。
爺爺?shù)牟舜_實燒的很好。他每天大清早就騎著一輛大杠自行車去菜市場討價還價的買菜。經(jīng)常我們中午到家了,還看到他一個人在廚房戴著個老花眼鏡,手捧著個菜譜在悉心研究。為的也就是家人能說個“好”字,這是他退休后最大的藉慰。
“鹽水蝦”是今天中午飯桌上的一道硬菜,只只都有三分之二個手掌長。爺爺為了討得我們幾小只的好,經(jīng)常在拿退休工資下血本。“吃光、用光、身體健康”是爺爺?shù)目陬^禪,所以使得我們在飯桌上“受益匪淺”。
我們?nèi)齻€開始進入到搶蝦子的白熱化階段。
三雙筷子在裝蝦的白瓷盆里交戰(zhàn),打的噼里啪啦的。一度從盆子里的陸地戰(zhàn)打到了盆子上空的領(lǐng)空戰(zhàn)。因為常年交戰(zhàn)的豐富經(jīng)驗,我們一邊往自己碗里搶奪,一邊將對方夾中的蝦子擼掉到盆里,再戰(zhàn)。
“好好的,不要搶?!睜敔敽芟硎艿目粗覀兘粦?zhàn),并配合著略感無奈的調(diào)解。
這樣的時光特別美。
今天中午的時光格外美。
爺爺奶奶家多年來形成的寵溺門風(fēng),小的先吃,吃完大的再上。所以,第一輪的飯桌從來都是我們幾小只的天下。當(dāng)然,偶爾節(jié)假日全家聚餐的時候,大的們中途也可以見縫插針。
爺爺做飯累了,回到房間的躺椅上靠一靠,等待著我們撤了,他和奶奶再上場。
“你今天怎么啦?蒲一程又看了你一眼?”蘇蕊只要一段時間不挖苦我就憋得難受。
我給了她一個“量你也想不出來”的神情回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