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巍峨山水,磅礴大勢,傾覆如蓋,依然在高空之中,尚未離去的二癡,終于從牛背站起身,收了手中書。
二癡一手舉起,五指張開,然后,如有抓攝,輕輕合攏。
先是挑霞嶺,落鶩峰,而后祖閣臺,青瓶山,流煙峰,掛雷崖,最后小敕令一道道雷鏈飛來。
以七條雷鏈為骨架,二癡緩緩擰轉(zhuǎn)手腕,如打起一把金色大傘,傘面上有一簇簇金雷迸濺。
這一刻,敕令山山頭之上,漸漸有一條條網(wǎng)線交織,輝煌燦爛。
轉(zhuǎn)瞬之間,一張金色大網(wǎng)橫鋪在敕令山上空,網(wǎng)格緊湊,網(wǎng)線之上,雷霆流動,肉眼可見。
二癡神色凝重,重重一拍雷霆大網(wǎng),那張雷網(wǎng)如同剝離,就見又一張雷網(wǎng)從雷網(wǎng)中飛出,兩張大網(wǎng)如出一轍,大小厚薄,還有那金雷聲勢,都不相上下。
上方那張剝離而出的雷網(wǎng),飛速升空,迎向那一方巍峨山水,還有勃勃春意。
眨眼之間,雷網(wǎng)如兜,山山水水即刻停止,不停有山水炸裂,花草湮滅。
這邊觀望鏡中的老猴子再次向前一點,山山水水重又生出,再度前行。
雷網(wǎng)漸收漸緊,二癡又是一拍,最初鉤織的雷網(wǎng)迅猛升空,山山水水再度停滯,并且被金雷大網(wǎng),勒出道道金色溝塹,溝塹之中,山水轟鳴。
一山崩滅一山起,千水枯竭千水生。
兩網(wǎng)疊加,雷網(wǎng)光芒大盛,金雷如漿,原本纖細網(wǎng)絲,突然粗壯,如椽如蛇,如蟒如蛟,整張雷網(wǎng)愈發(fā)緊張。
山水崩滅之勢越來越迅速,重生重起的勁頭,遠遠跟不上崩滅速度。
山根水脈,條條粗壯脈絡,被勒出一道道凸起。凸起之上,金雷繚繞,崩斷在即。
緊接著,二癡以手做刀,橫劈而出。一道煌煌雷光,橫貫天地,向前劈去。
老猴子以綠素筆點出的山山水水,驟然崩裂。
山山水水如一抹鏡光水畫,風平浪靜,天地清明。那張雷光大網(wǎng),也漸漸隱去,消失不見。
看似聲勢煊赫,其實都并沒有使出幾分氣力,一番試探而已。
這時候一身寬大道袍,貌若道童的張瘋子,出聲道:“老猴子,玩夠了沒有?”
老猴子收起筆,緩緩笑道:“二癡這個懶貨,也能撐得起聽雷大陣了,怪不得你張瘋子還敢到這來閑聊。”
張瘋子沒有理會,又問了一句先前的問題,“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老猴子抬頭望天,輕松笑道:“你是想問天上的,還是地上的,我都知道點?”
張瘋子道:“天上的?!?p> 老猴子笑道:“可是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張瘋子冷冷道:“不想說,就閉上你那張臭嘴?!?p> 老猴子笑意不減,說起了另一件事情,“你說,天上的那滾滾雷聲,是爭奪雷池快要打出個結果了,還是那條白龍要睜眼?”
如果說,黃衣和小桃樹等模模糊糊,隱隱約約似乎聽到了天上傳來的雷聲,那么在幾位大仙尊耳中,雷聲清晰且綿綿不絕。
張瘋子轉(zhuǎn)頭看來,冷峻問道:“你想說什么?”
老猴子與之對視,笑道:“沒什么,我只是擔心桃祖的安危,當然,還有春秋,我在想,北極和流馬,這兩個小家伙,會不會使什么絆子,萬一春秋重傷了,保不住他倆會下黑手?。 ?p> 北極自然是星星臺的北極大星官,老猴子口中的流馬則是止屠山的流馬閣主。
無病劍仙和黃斗老祖同時逼視老猴子,臉色很不好看,隱隱有殺氣。
老猴子無辜笑道:“這樣看著我干嘛,我說的又不是假話!”
這事就是老猴子不說,張瘋子也心知肚明,如果春秋道人真的重傷之后,只怕到時候,不止是北極,流馬,還有青詞誥的九先生,一個個都不會心慈手軟。
要說誰想斬殺春秋道人,這位腴洲輦仙之輩的第一人,青詞誥,星星臺,止屠山都想。
但是,最想的應該是止屠山。
因為春秋道人宰了一位止屠山弟子,無病劍仙的弟子,而且是無病劍仙寄望很重,所選擇的下一位符翁人選。
病秧子可從未忘懷。
再次就是星星臺了,不說以往,就是二十年前,在春秋道人擋下黃斗老祖那一指頭的時候,黃斗老祖便殺心驟起。
春秋可還沒有邁進十三步呢,十二步就硬生生接住他一指,而且毫發(fā)無損!
如果一旦春秋道人邁入十三步,可想而知,必然是另一個張瘋子,有過之無不及,敕令山照樣壓在他們頭上。
關于天上那方雷池,一開始,星星臺以及止屠山就沒想爭,所想的都是如何伺機阻攔敕令山得到那方雷池,再次,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看一看有沒有希望,把春秋道人給斬了。
無需多想,青詞誥必然也是同樣的想法,只是,那位九先生對于春秋道人很是敬佩,根本不會出手。
這個特立獨行的九先生,是青詞誥內(nèi),唯一一個,老猴子會給點好臉的家伙。
而老猴子之所以還是派遣九先生上天,實在是因為青詞誥只有這位九先生是位輦仙獨夫,能夠在那場爭奪雷池的大戰(zhàn)中,有出手的資格。
再者,老猴子的心思似乎本就不在天上,在大玄,在清流。
細細論起來,其實青詞誥和春秋道人的仇怨最重,因為春秋道人斬殺了青詞誥一位仙人,就在百年前,兩大山門那一場斗狠落幕之前。
老猴子瞥向張瘋子道:“張?zhí)剑蹅冏鰝€買賣如何?”
張瘋子有點奇怪,“買賣?”
老猴子道:“沒錯,一樁大買賣?!?p> 張瘋子道:“說說。”
老猴子眼睛上挑,左右斜了斜黃斗老祖和無病劍仙,嬉笑道:“我?guī)湍阍琢死瞎泛筒⊙碜??!?p> 黃斗老祖和無病劍仙幾乎同一時間,身形后滑,連同屁股下的扎凳,瞬間退出三丈外,神色凝重,眼神如刀,冷冷盯著老猴子,還有那個自從來后,一動不動的張瘋子。
倆人都還坐在扎凳上,如臨大敵,靜觀其變。老猴子這是唱的哪一出?
仿佛被遺忘的太子爺鄭政,更是一頭霧水,莫名其妙。
張瘋子緩緩道:“你要什么?”
老猴子收斂起嬉笑模樣,一本正經(jīng)道:“我要一個娃娃?!?p> 隨后補充道:“你應該知道我要的是哪一個娃娃吧?”
張瘋子轉(zhuǎn)過頭,靜靜看向老猴子,淡淡道:“哪一個?”
老猴子還是那副嚴肅模樣,“那一個?!?p> 張瘋子沉默片刻,一字一句說道:“你確定?”
老猴子點頭不語,神色堅定。
張瘋子了然道:“那就抓過來,你看一看?”
說著,張瘋子便一手伸出,在虛空之中,輕輕一探,漣漪生起。
一抹白袍身影,如同水草,被人抓在手中,提出水面,悄無聲息,突然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