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令山小敕令后方,那座叫做祖閣臺的大山,山頂之上,桃樹之下,祖師殿前方,有一位身穿寬大道袍的道童,站在崖前。
正是敕令山掌令道人,張?zhí)健?p> 張瘋子雙目如星海,眼眸中如有星辰明滅浮沉,不動如山,一目看山,一目望海。
虛空之中藏仙人。
張瘋子緩緩轉(zhuǎn)過身,身后是一位位仙人,皆是一樣的道袍,只是色彩各異。
張瘋子輕聲笑道:“來的人不少?!?p> 眾位仙人齊齊一個稽首,“掌令!”
張瘋子看向身穿絳色道袍的冬道人,“小桃樹的農(nóng)事,可行?”
冬道人恭聲道:“可?!?p> 張瘋子淡然道:“既如此,小桃樹就該來給祖師磕頭了?!?p> 隨后,便見張瘋子伸手一抓,祖閣臺的山頂上,就出現(xiàn)了兩個目瞪口呆的家伙。
小桃樹手里還捧著鹿腿,嘴巴里嚼著肉。
福童最先從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一個激靈,便看見桃樹下一位位師伯正在瞧著自己個,那邊懸崖前站著掌令老人家。
福童立馬沒收了小桃樹的鹿腿,顧不得太多,趕緊拉著小桃樹磕頭,腦袋貼著地,都沒敢抬起來。
心里面還在撲通撲通,這是怎么一回事,各位師伯師叔都來了。
小桃樹雙手油膩膩,嘴巴上也是油汪汪的,跟著師兄一個磕頭到底,也沒敢抬起腦袋來。
就聽見有人懶懶道:“福童啊,你抬起腦袋來?!?p> 這是二癡師伯的嗓音。
福童便抬起了腦袋,這才有膽仔細(xì)看了看,二癡師伯沒騎牛,也沒看書,不過還是那副慵懶神態(tài)。
不等福童再細(xì)看看,二癡師伯又發(fā)話了,“嗯,小桃樹咋還低著一顆腦袋呢?”
小桃樹就抬起了頭,有點(diǎn)驚疑不定。
小桃樹三年來,只見過冬師伯,夏師伯,二癡師伯,其他的幾位師伯師叔就沒有見過了。
這時,站在崖邊身穿寬大道袍的道童便走了過來,小桃樹知道,這就是掌令老人家,師兄親口告訴他的。
小桃樹又磕了個頭,恭敬道:“掌令!”
張瘋子點(diǎn)點(diǎn)頭,隨即轉(zhuǎn)頭看向身后,淡淡道:“你們都說說吧,讓小桃樹認(rèn)一認(rèn)他的各位師伯師叔?!?p> 然后,張瘋子第一個介紹,鄭重其事道:“道人太平?!?p> 隨后就聽一聲聲道人,小桃樹還是跪在地上,抬起腦袋,看向一位位師伯師叔。
小桃樹認(rèn)得,絳色道袍的是冬師伯,紅色道袍的是夏師伯,還有那個懶懶樣子的是二癡師伯。
小桃樹目光移動,就聽一身黃色道袍的老頭,朗聲道:“道人蟄蛩。”
然后,便是一聲聲,“道人蒲佗子?!?p> “道人壑?!?p> “道人沉花生?!?p> “道人魚目昆珠。”
“道人九拾三?!?p> “道人冬?!?p> “道人夏。”
最后是一聲,“道人二癡?!?p> 小桃樹一一磕頭,一一記下,沉花生師伯是位上了年紀(jì)的老嫗,穿一身黑色道袍。蒲佗子師伯和壑師伯是中年男子,其中蒲佗子師伯是紫色道袍,壑師伯則是藍(lán)色道袍。
再就是魚目昆珠和九拾三兩位師叔,都是看上去很年輕的青年人,魚目昆珠師叔是一件綠色道袍,而九拾三師叔則穿了一件灰色道袍。
黃色道袍的蟄蛩師伯忽然開口,笑呵呵道:“小桃樹,怎么沒見你去掛雷崖練拳???怎么著,瞧不上那處寂然瀑?”
小桃樹皺巴巴一張小臉,不知道該怎么說。
片刻后,終于鼓足勇氣,羞愧道:“我那時不想練拳了?!?p> 眾位師伯師叔便都笑了,咱們敕令山還有不想練拳的獨(dú)夫?
額頭上有兩道淺淺皺紋的蟄蛩道人,上前一步,俯下身子,兩眼直直看向小桃樹,冷笑道:“現(xiàn)在呢?”
小桃樹怯生生道:“現(xiàn)在想了,我要好好練拳。”
蟄蛩道人就笑了,“這才像話嘛,別說不練拳,就是拳頭軟了,你都別說是敕令山的弟子,更別說是春秋師弟的徒兒,咱們敕令山丟不起這個人!”
跪在一旁的福童仍然惴惴不安,掌令老人家忽然把自己和小師弟,拘到這里來做什么,這可是祖閣臺,祖師殿重地。
此時,張瘋子說道:“今夜,小桃樹便叩拜祖師,錄入譜牒,賜法袍,定法號。”
福童大震驚。
一般來說,敕令山弟子三年農(nóng)事后,勘驗(yàn)合格,叩拜祖師,正式錄入山門,根本就不是在祖師殿叩拜祖師,而是在祖閣臺山腳下三叩九拜。
通常都是冬師伯門下弟子帶領(lǐng),即便是嫡傳弟子,也只是各自師父帶著在山腳下磕頭。
福童那時候就是春秋道人帶著在山腳那座祖師堂,磕頭焚香。
祖師殿是什么地方,那是供奉開山祖師和桃祖的地方,歷代仙人陪祀的地方,非仙人不得入。
福童偷偷瞥向那座大殿,白云繚繞,霞光如帶,那是一座通體乳白色,磚瓦皆靈透的大殿。
每一塊磚瓦都是法寶,特意煉制,福童聽師父提起過,磚是白玉流波磚,瓦是玉脂琉璃瓦。
小桃樹跪在地上,抬著腦袋,是真的有些發(fā)懵了。
這是哪他都不知道,而且不是說要先勘驗(yàn)農(nóng)事嗎,冬師伯前兩天還說不著急呢。
一邊黑色道袍的老嫗,那位沉花生師伯笑道:“起來吧,一會在祖師殿里再跪,給祖師磕頭?!?p> 福童神色局促,看向身邊的小師弟,有些不敢起身,小桃樹也看向師兄,同樣一臉的局促不安。
夏道人莞爾一笑,手掌輕輕一個上抬,小桃樹和福童便不由自主,起身了。
張瘋子已經(jīng)站在祖師殿門口。
眾位道人便分兩側(cè),站定在張瘋子身后,其后就是小桃樹和福童。
福童愈發(fā)不安,小師弟不知道其中的規(guī)矩,他卻是知道的,祖師殿向來都是非仙人不得入。
他這個凡窺是不是,應(yīng)該在外邊等著,才對??!
然后,就聽見站在最前方的掌令,張瘋子不悅道:“福童,放下你那顆驚惶惶的心,和小桃樹一塊進(jìn)殿?!?p> 接著,張瘋子在祖師殿門口就是一個大大的稽首,一拜到地。眾人緊隨其后,跟著行禮。
如是三次,張瘋子才推開祖師殿大門。
大殿之內(nèi)皆祥云,云霧鋪地。
抬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神位臺,最上最后方,是一塊格外高大的漆黑神牌,只是上邊空無一字。
稍稍往下,是一幅畫,畫上有桃樹,和桃祖本體桃樹一般無二。
接下來,就是一個個尋常大小的神牌,牌位之上是一位位仙逝祖師的名號。
張瘋子當(dāng)先一步邁入,眾人依然分兩側(cè),依次進(jìn)入。
進(jìn)殿之后,眾人分兩側(cè)站立,張瘋子開始焚香磕頭,小桃樹和福童就站在大殿中間,不知道該往哪邊去。
這時,張瘋子焚香磕頭畢,轉(zhuǎn)過身,看向小桃樹,肅然道:“過來,給祖師爺磕頭上香?!?p> 小桃樹抬頭望去,首先看到的是三幅字,大篆,桃祖教過小桃樹一些。
恰巧,小桃樹都識得,那三幅漂浮在祖師殿中,起伏飄搖的大篆分別是,“正”,“誠”,還有“兩闕劍”。
小桃樹規(guī)規(guī)矩矩,認(rèn)認(rèn)真真,跪地磕頭,張瘋子站在一旁,手中拈香,靜靜等待。
磕頭之后,張瘋子遞過手中香,小桃樹雙手接過,高舉過頭,又是一個鞠躬到地。
那香便燃起來了,香煙裊裊。
小桃樹端端正正,仔仔細(xì)細(xì),翹起雙腳腳跟,慢慢安插在香爐中。
而后,再次跪地磕頭。
張瘋子站在神位臺前,面向殿門,朗聲道:“敕令山弟子司馬桃樹,給自己取個道號吧。”
小桃樹抬起頭,想了想,說出一個字,“燭。”
因?yàn)樘珷斦f過,人間最亮的地方,就是萬家燈火,那一簇簇燭光。
張瘋子頷首道:“道人燭,再叩首,敬告祖師!”
這意味著,今夜起,小桃樹就正式成了一位道人,敕令山的道人,道人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