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少章格外高興,素來很少飲酒的他,破例起了一壇好酒。
清流堂中,滿頭灰發(fā)的洪演納悶不已,想不明白,兩個兒子怎么突然飲酒了。
不過,只要洪少章不出門,這位清流公心里便踏實的多。
這樣,最少說明,即便太子爺沒有出城,洪少章這個逆子,也多半沒有做出刺殺的勾當。
畢竟,在做事上,洪演對于自己的小兒子,多多少少,還了解些。
洪少章做事向來喜歡親力親為,諸多事情,都要牢牢把握,更何況刺殺太子這樣的大事。
更應該,親自坐鎮(zhèn)。
洪少章問洪少商為什么笑,洪少商說烏云遮月光,遮了二十年,守得云開見月明,是人生大幸事,當然該笑,該大笑。
洪少章明白,那塊烏云,就是他的師父,董丁。
飲酒之后,兄弟二人聊了一些閑話。
洪少商問,什么時候帶沐兒去敕令山看桃花,明天就是折枝會了。
洪少章說,不著急,明天去也不遲。
其實,洪少商知道,洪少章之所以留在府里,應該就是為了麻痹父親。
雖然,清流大權在握的是洪少章這位小公爺,但是,忠心于清流公者,不乏其人。
如果,確定刺殺之事,父親這位大玄的清流公必然會從中阻撓,橫生枝節(jié)。
就在兄弟二人閑談之時,那件半仙器的赫赫威勢,驟然爆發(fā)。
清流城中,但凡仙人,人人有感。
就是臨近城北斬龍坡的福童都覺察到了那股氣息。
隔了一條街巷,那位身后跟著條癩皮狗的乞兒,同樣有所覺察。
一時,仙人盡抬頭,望向斬龍坡。
清流城墻上,有兩位仙人,坐在城墻垛口上,相對飲酒。
另一處城頭上,也有仙人,一男一女,男子捧書,女子頭上有金鈿。
城門口,有兩人正要出城,那位一身破衣爛衫,曾經的山神老爺,咿呀呀喂和玉帶玉鞋的江河大神,白玉兒。
小半齋中,齋子閣里,雙鬢微霜的半爿樓主,沈潭子。
正在書鋪翻書的“法子”,非非子。
一條街道上,墨家那位叫“大俠”的家伙,正在和一位面紅耳赤的粗壯漢子,講道理。
和北北胡走在城北街巷的田伯。
還有清流公府閉關的禮宮宮卿,董丁。
以及清流城門附近,有位騎豬的中年人,還有位肩膀上蹲猴的老先生。
北邊城門,有位年輕人正在進城,身邊跟著頭身形等人高的白熊。
如意樓里,有人破窗。
尋常院落,有人張望。
這一刻,一個個抬頭望。
福童停下腳步,敲了敲小桃樹的傘面,小桃樹便從傘下,露出頭來。
福童低頭看向小桃樹,苦笑道:“小師弟,北邊有人打架,咱們去別的地方玩吧?!?p> 小桃樹有點驚訝,乖乖點點頭。
斬龍坡去不了,那就去垂落潭,再不成,去白園聽戲,也不錯。
走到街頭,福童有些糾結,不知道該拐到那條巷子。
一條窄巷,一條寬巷。
福童便和小桃樹舉著傘,站在巷子口。
一轉頭,那條窄巷中,出現(xiàn)位小乞兒,沒有打傘,衣衫襤褸,蓬頭垢面。
個子不高,正在啃一根雞腿,光著腳,腳掌極大。
朝巷子口走來,身后跟著只癩皮狗。
福童蹲下身,瞧了瞧小桃樹,心聲傳音道:“小師弟,這是不是黃衣說的那個家伙?”
小桃樹看著那個乞兒,一步步走來,心聲傳音道:“好像是,他吃雞腿,狗啃骨頭,黃衣說,那個蔫蔫的癩皮狗,兇極了!”
窄巷不長寬巷長。
那位光腳的乞兒,大搖大擺,旁若無人,從二人身邊走過。
兩三步后,忽然回頭,問知不知道西城門,怎么走。
福童沒說話,小桃樹說走到巷子尾,左轉,過一條街,再左轉,直直向前走就是了。
那個乞兒輕輕點點頭,似乎很滿意,轉身便走。
又忽然轉過身,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傘,很好看!”
那條癩皮狗,也跟著回頭,露出一口犬齒。
等一人一狗走遠后,福童和小桃樹面面相覷,有些莫名其妙。
最后,福童選了那條寬巷,福童也不確定,是不是去垂落潭的路。
小桃樹說,要是“扇”在就好了。
福童辯解說,他很少下山,就那么一座清流城,他都沒有逛完,路不熟,很正常嘛。
師兄弟二人,走在因為下雨,變得冷清的巷子中。
福童笑道:“小師弟,要不咱帶你,去如意樓啜一頓吧,叫上‘扇’那個家伙,還有老門子,他得付錢,咋樣?”
小桃樹興致缺缺,小聲道:“師兄,以后再說吧,現(xiàn)在不想吃。”
福童有點無奈,小師弟心障很重唉。
“吃肉即罪過”?噫,福童明白,小師弟過心關呢。
不吃肉可以吃素嘛,如意樓的清水席,也不錯。
一時,都沒有說話,除雨聲外,便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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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已經歇火的鐵匠鋪子前,大俠永遠那一身古怪打扮。
頭戴斗笠,黑衣白裳,而且袖口繞青絲。
說白了,就是位上半身黑,下半身白,頭戴斗笠,腳踩草鞋,兩處袖口纏著頭發(fā)絲的年輕漢子。
大俠就坐在鋪子前,面向街口的臺階上,伸手去接屋檐下滑落的雨水。
大俠的手,很白,很細。
就像非非子說的那樣,一雙細白手,妖嬈勝佳人。
就不是個爺們該有的手,也不是個娘們該有的手,應該是位大大的美人,那一雙呵護備至的玉手。
一說到大俠的手,大俠就嘿嘿笑。
非非子說,不要臉的人都那樣,大俠就是最不要臉的一個。
明明一雙美嬌娘的手,長在一個糙老爺們手腕上,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而且,心里面賊樂呵。
大俠身邊,坐著位粗壯漢子,最明顯的便是,那張紅臉。
火紅火紅的,就像爐火正旺的時候。
漢子很不自在,皺著眉頭,看向街面的積水,悶悶不樂。
大俠非要他認錯,漢子不肯,大俠就打了他。
漢子很憤怒,但是,他打不過墨家的這個家伙。
所以,漢子便認錯了。
可是,大俠說,不誠懇,不用心,不算。
還不算?漢子心里憋屈,那個墨家的家伙,仍然不依不饒,非要他認認真真,走心,認個錯。
大俠平攤手掌,雨水便順著掌紋,流下去了。
大俠淡淡道:“錯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