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子里沒有老丐頭,沒有小乞兒,顯而易見不是那位落魄山神老爺?shù)碾y兄難弟。
太爺已經(jīng)過了城門,城門處是那兩位老練的窺窺,身后便是剛剛露出一角的涼轎。
門洞之中,兩位老人也不見如何行走,眨眼睜眼的功夫,就到了眼跟前,就那么不閃不避,徑直走在正中,前面就是那執(zhí)戈的衛(wèi)士。
下一瞬,就從衛(wèi)士的身體中,走了出來,走到了戈尖上,又走到了下一個衛(wèi)士的鼻梁上。
一個,下一個,下一個,如一場游戲,兩位老人樂此不疲。
忽而,又踩到了涼轎的寶蓋上,然后,踏在了那位公子哥的腦袋上。
那位一身緇衣的老人,似乎彎了彎腰,打了個咳嗽,有點病怏怏。
黃袍老人就笑了,一笑,身子抖起來,那身黃袍便燦燦亮亮。
因為黃袍上,綴滿了星辰。
兩位老人就那么從隊伍的尾巴,穿到了前面。
然后,步子就慢了下來。
就看見,那支涼轎隊伍穿行在兩位老人的身體中。
隊伍在前行,老人也在前行,有點詭異,匪夷所思。
兩位老人依舊笑語晏晏,是不是交頭接耳。
前面,就是太爺一行。
太爺摸著小桃樹的腦袋,走在一側,身后是福童,福童旁邊就是老門子了,最后邊是“扇”。
之所以走在一側,而且,腳步緩慢,為的就是避開身后的涼轎隊伍,前邊不遠處,兩側就是那幫子丐子了。
涼轎隊伍果然稍稍快了些,看來,那兩位“開路”的窺窺,的確是老江湖了,人情世故,很懂。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就見從涼轎中,撒出了一把鼻子錢。
應該是那位公子哥所為了,這么說,那位公子今兒心情確實不錯。
等那隊伍尾巴過去后,扇興高采烈,顛顛兩三步,跑到了小桃樹跟前。
兩位老人也開始學著“扇”顛顛小跑,一會跑到乞丐堆里,一會跑到老門子身邊,一會又跑到前面,揪了揪扇的兩根小辮。
扇恍然不覺。
扇想告訴小桃樹,他可是等了他好久了,他怎么那么久才來。
他是不知道,老門子有多么摳門,自從小桃樹走了后,城東那家鍋鍋餅鋪子,老門子就再沒有帶他去吃過。
只是,小桃樹有點不對勁。
扇憋住話頭,邊走邊仔細打量小桃樹。
小桃樹拉著一張臉,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扇不認識太爺,有些茫然無措,抬頭瞧了眼,只是覺得這個摸著小桃樹腦袋的老頭,慈眉善目。
太爺笑了笑,看向扇,輕聲道:“我是小桃樹的太爺?!?p> 扇立馬展開了一張笑臉,甜甜道:“太爺好,我是扇,是桃樹的朋友?!?p> 扇似乎覺得僅僅“朋友”還不夠,又補充了句,“那種很好的朋友!”
太爺?shù)男θ莞盍?,輕輕點了點頭。
得到太爺?shù)恼J可,扇立馬來了精神,開始滔滔不絕。
扇說,這段時間,可把他憋壞了,他都不敢出來玩。
他對小桃樹那叫一個思念,很思念,天天都想的那種。
還有,小桃樹沒有忘了吧,老門子還欠著如意樓的一頓大餐呢。
只是,小桃樹還是沒有說話。
在扇喋喋不休的時候,老門子邊走邊和福童解釋。
福童說老門子鬼鬼祟祟,好好門神老爺,怎么跟個賊似的,是不是覺得欠了他一頓如意樓的酒菜,想賴賬?
老門子苦笑道:“哪里的話啊,我是害怕??!福童,你沒來啊,你是不知道,最近這段日子,度日如年啊!”
福童有些意外,瞥了眼老門子,譏笑道:“咋回事嘛,被人家仙人追債啦?”
老門子急忙遮口道:“別亂說,別亂說,我算個啥,哪里敢欠仙人的錢財?”
隨即,小心翼翼,悄悄道:“福童,你知道清流城,現(xiàn)在進城的都是啥人?”
福童很配合,故意偏向老門子,側了側腦袋,斜著眼,小心問道:“啥人?”
老門子微微踮腳,貼著福童耳朵,又左右瞧了瞧,才小聲道:“仙人?!?p> 老門子收回身子,拍了拍胸脯,定定神,嘀嘀咕咕道:“嚇死個人啊,動不動就來了位仙人,我都不敢睡覺了,唯恐一個不小心,冒犯了從城門進城的仙人。”
“就是‘扇’,都變乖了,真要是招惹了仙人,我可救不了他。”
福童不再嬉皮笑臉,老門子不知道,他卻是知道的,“白藤讖”。
雖然,他不知道“白藤讖”的具體內容,但是,“白藤讖現(xiàn),爵公出世”,他還是知道的。
他也知道,一位位仙人,為的應該就是那方爵公印信,“稷山璽”。
只是,他沒有想到,“白藤讖”落在了腴洲,落在清流城。
清流城不過一座人間城池,能有啥,總不至于,爵公爺就是位凡人吧。
以前,聽師父說過,好像有一次,爵公爺就是位凡人。
只是,可能性太小,清流城挨著哪,挨著敕令山??!
那么,很有可能與敕令山有關嘍。
福童心情又沉重了些,事情怎么總是一件壓一件的。
福童很快平復心情,故作鎮(zhèn)定,嘲笑道:“怕啥,要咱說,你做你的門神老爺就是了,來多少仙人就當沒看見唄?!?p> 老門子更憂愁了些,福童這個漢子打小就不怎么聰明,后來,出了趟遠門,聰明了好多。
但是,有時候,八九不離十還是餿主意。
扇也在和小桃樹,訴說他的委屈。
扇說,城小仙人多,廟小王八大,山上山下都攪和到一塊了。
最重要的是,嚇得老門子都不大敢離開門板了,耽誤了他去如意樓胡吃海喝的大業(yè)。
兩位老人就在扇的身邊,嘻嘻笑笑。
忽而,又到了道路中間,走在虛空中,一腳踩向高處,一腳又落在低處。
那位黃袍老人緩緩轉頭,身形停頓在空中,嬉笑道:“呦,一位武夫!”
城門口,有一騎,緩緩入城。
那是一匹高頭大馬,棗紅色,馬上有美人,美人紅靴紅袍。
只瞧一瞧,那股颯爽英姿,就流泄而下。
烏發(fā)如墨,眉毛淺,眼光潤,鼻梁正而挺,小嘴薄唇。
寬肩窄腰,腰間掛雙刀,雙刀刀柄交于腰前,刀鞘如彎月。
那美人眼神冷漠,一人一騎,就那么出現(xiàn)在城門前,城樓下,路中間,美人與寶馬。
那一抹紅,很熱烈。
緇衣老人也慢慢轉過視線,輕輕笑道:“底子不薄,一個女娃娃,武夫,美人,應該站在夕陽下。”
美人輕輕抖了抖馬韁,兩腿微微用力夾了下馬腹,棗紅寶馬,輕輕抬蹄,噠噠······
美人向此來。
黃袍老人斜了眼緇衣老人,笑道:“清流城的人氣,越來越高了?!?p> 緇衣老人還望著美人,身子懸在空中,回笑道:“沒錯,整個腴洲,要說人氣,得是蒸蒸日上的大玄王朝。要說大玄王朝,那就得說此時此刻的清流城了?!?p> 黃袍老人哀嘆一聲,“人氣?!修行人不叫修行人,叫窺窺。窺窺就算了,煉化靈氣,步步登高,也是自在逍遙,長生在望,如此,窺窺也算不凡,窺窺也算清高?!?p> “最起碼,犯不著泡在這人間濁世里,玩什么游戲人間,能有什么玩頭?”
緇衣老人收回視線,嘖嘖道:“沒辦法,老祖宗定下的大道,你能改得了?”
黃袍老人皺了皺眉頭,疑惑道:“你說,三皇五帝老祖宗,把三氣裹在了大道里,算怎么回事?”
緇衣老人自嘲一笑,指了指自己個,笑道:“你問我,我問誰,我只知道如今的大道里,人氣最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