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里都在傳:那個在府里蹭吃蹭喝了八年的孟姑娘瘋了。
聽說今兒個一大早天還沒亮,從西院那邊就傳來了女人的尖叫聲,這一叫不要緊,關鍵把世子妃吵醒了這就是大事兒!適逢世子隨軍出征朝云已離府數(shù)月,太子殿下又似乎已然淡忘了這個當初自己硬塞給燕王府的小丫頭。這個時檔得罪了世子妃,無異于是把頭撞在了刀尖上。
“真瘋了?”
“真瘋了!今早我過去偷摸著瞥了兩眼,正巧看見孟姑娘狠命的往下扒拉身上的衣服,大腿都露出來了。你說哪個正常人能這么做?”
“對對對,就是的。聽說還叫嚷著要回……回北境!”
“這北境可是常年冰封雪地,從來沒有人到過啊!”
“昨兒個晚上還好好的,這一夜之間如何瘋的?”
“昨晚上……我聽著西院有動靜,似是敲打鐵器的聲音?!?p> “對了!昨夜夫人命我去膳房取新釀的桂花酒時,經(jīng)過西院,看見了個人影一閃而過,當時夜已深,我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如今這……”
“快住嘴!這話胡說不得!”
一夜之間流言四起。
青鸞本是和幽虞國一同居于百花谷的上古天鸞神鳥,此鳥身長十尺有余,形似鳳凰,通體青色,尾部有藍紫色相交點綴,湛藍雙目,額冠飽滿,翅羽豐翼。以露為食,不眠不休。和幽虞國一同居于星月王朝東部的百花谷之中,幽虞亡國后,天鸞便全部飛往了北境苦寒之地,在北境青汶河附近連年徘徊,哀鳴聲回蕩在整個北境之地。
北境冰天雪地的氣候對天鸞鳥的生存似乎并無影響,它們是上古神鳥,永遠不眠不休,每日翱翔空中,嬉戲玩鬧,盡情享樂。青鸞只記得當時在常年冰封的青汶河上正與族內(nèi)眾鸞共同商討是應該再尋一個如百花谷般山川相繚郁郁蔥蔥的絕美棲息之地,還是該據(jù)守北境遠離人世凡塵。
正當一群天鸞用族語爭論不休之時,青鸞突然感覺身體在逐漸拉長,身后有一股極大的引力在牽引著它……它想叫,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它想逃,卻被那股力量緊緊抓住。周圍的同伴似乎對正在發(fā)生的一切毫無感知,仍在拼命爭論。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它聽到天鸞婆婆低聲哀嘆:“何時才能到頭啊……”
似是經(jīng)歷了八十一難,骨架與血肉都要分開似的,意識恢復的第一感覺就是全身沒由來的痛。睜眼,一張女人的臉出現(xiàn)在面前,美麗而樸素。
人類?似乎已有十年未曾見過人類了吧!
目光逐漸凝聚起來,掃視四周。青幔輕挽,紅木生香,絕美的陶瓷玉器擺滿了紅木的架子,墻上畫中美人朱唇微啟似乎在控訴著把她放置墻上的人……
這是人類的房間!
青鸞大驚失色,自己分明是在青汶河上,于今如何會在一個人類的房間里!這并非北境,人類無法在北境生存。那么這又是哪里?眼前的女人是誰?
腦中一片混沌不堪,閃現(xiàn)過無數(shù)場景,而這些場景卻是它從未經(jīng)歷過的,是一個人類的記憶。鐵蹄聲,哀嚎聲,戰(zhàn)馬嘶鳴,萬物成灰。這些七零八碎的記憶殘酷的侵襲著她。急于想知道答案,又惶恐不安。
“呃……”嗓子里發(fā)出奇怪的聲音。
她瞥見床邊一個女人的身影,那人看起來有些驚慌,像是做錯事被發(fā)現(xiàn)的孩子,有些手足無措,“我就是來看看您昨晚睡得好不好……”說罷起身逃也似的沖出了房間。
青鸞愕然。難道這個女人與我相識?為何說這種不明不白的話。
她想追上去問個明白,展開雙翼……竟是兩條細長的胳膊!她原本毛茸茸既耀眼又可愛的雙翼哪兒去了!
閉眼,甩甩頭,甩甩翅膀。睜眼,竟真的是兩條人類的胳膊!身上還穿著人類包裹身體的白色布片!她想飛,卻只是兩條細長的胳膊在瘋狂的上下?lián)潋v。
想她原本萬眾尊崇的上古神鳥如今卻……變成了世間凡人?與凡人一同食百谷,遇情劫,生死輪回!
這絕不可接受!
于是,這只天不怕地不怕的上古天鸞神鳥,便在極度震驚和惶恐之中,驚叫一聲,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天亮。
桌上銅鏡反照著陽光有些刺眼,“孟姑娘!”床前丫鬟模樣的小姑娘興奮的大叫:“姑娘別急,清兒姐姐去給您拿藥了!”
青鸞看著眼前這個小人兒在床前一蹦一跳,喜笑顏開,才知變成人類這件事已然是定論了,而此時她也清楚地明白自己并非是變成了人類,而是靈魂行走了千萬里穿越到了這具小小的身體里。
忽地想起來天鸞婆婆曾用北境的極地寒冰照著自己的模樣刻了一只鸞鳥,不過拇指大小,穿了羽繩掛在頸上。婆婆曾說,她賦予了這只冰鸞以自己的意識,如遇危險,冰鸞便會吸收周圍世間巨大的能量,化為實體,救她脫離危險。
她想回家。可一摸脖頸,只有凸起的鎖骨和纖細的脖頸,冰鸞也丟了!
她有點崩潰。
于是,在經(jīng)歷了一番聲嘶力竭的哭嚎和令人臉紅心跳的撕衣大戰(zhàn)后,青鸞終于敗下陣來。
“孟姑娘,你可還好?”玄清聞聲趕來,手里還端著一碗剛剛熬制好的藥,散發(fā)出清香。
青鸞只覺旁人都稱她為孟姑娘,沮喪之余,嘟起嘴問道:“為何都喚我孟姑娘?”
“姑娘定是瘋了!還是失憶?”
“玄玉!怎能這么和姑娘說話!”玄清訓斥著那個在床前蹦蹦跳跳十分歡喜的小丫鬟。轉頭看向青鸞,眉頭緊蹙,“姑娘昨夜發(fā)生了何事?為何今兒一早便哭鬧要到那北境苦寒之地去?”
“我叫孟姑娘嗎?”青鸞喃喃低語,似乎完全沒有聽進去旁邊兩個小丫頭的擔憂和困惑之詞。時而歪頭側目疑惑萬分,時而緊緊攥著衣角面露兇色,時而眼神黯淡低頭傷神。
玄玉看這情景便“噗嗤”笑出聲,“姑娘姓孟名靈嬋,這還是當年太子殿下給取的名字呢!姑娘怎么全然淡忘了!若叫太子殿下知曉,定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