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密室!
燭光搖晃。
闕一平正在泡茶,他對面坐的人是風滿月。
她已很久沒來這里坐了,因為她也很少來莊里。
闕一平泡茶的手,好像有點不穩(wěn)定起來。
他泡了十年的茶,對泡茶他已經(jīng)十分嫻熟,但每次在風滿月面前泡茶,他都會有這樣的一種情況。
他相信風滿月能看得清楚,但風滿月從來沒點明過,也沒有問過。
他喜歡與風滿月獨對著,那怕什么都不說,就這樣喝著茶,他都覺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風滿月的手很白,很纖瘦,她拿茶杯時,闕一平能看到她手上的青經(jīng)。
風滿月喝了口茶,道:“沒想到你會改酒變茶?!?p> 闕一平一笑,輕聲的道:“人總會有些轉變的,何況我們也都不年輕了。喝喝茶,能讓頭腦清醒起來?!?p> 風滿月微微一笑,道:“我弟不在,辛苦你了?!?p> 闕一平道:“都是份內事?!?p> 風滿月道:“如果卓一劍能像你這樣,我就放心了。”
闕一平道:“卓一劍的成就,肯定會高出我們,風云莊我們遲早要交到他手上的?!?p> 風滿月道:“也許他并沒有興趣,秋雨很好。”
闕一平嘆了口氣道:“我倒希望她過的平凡些,她畢竟是個女的?!?p> 風滿月道:“我覺得秋雨離不開風云莊,她過不慣平淡的生活。”
闕一平突然嘆了口氣,道:“都是我害了她。一入江湖無限期!”
風滿月道:“是?。∷晕也幌矚g參與莊里的事情,我也極少回來。”
闕一平又為風滿月添了杯茶,他不敢看向風滿月,他知道自已每次看到風滿月的樣子,心就會加速的跳。
風滿月道:“我今夜來找你,是因為水柔閉門誦經(jīng),不讓人陪。也正好過來這邊坐坐,也知道你為了莊里的事,很累!”
闕一平聽到這句話,突然覺得,無論他為風云莊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他想說些客套的話,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善言詞了。
本想說的話,變成了咳嗽。
風滿月道:“你打算什么時候將‘長久醇酒莊’這一條線起掉?”
闕一平道:“還不是時候?!?p> 風滿月道:“你準備將這盤棋下到什么時候?”
闕一平道:“如果只為了贏棋,將帥吃了,就是贏。但在現(xiàn)實的江湖上,留有車馬炮,很快就會有帥。”
風滿月道:“我不想看到太多的人犧牲,無論是風云莊的人,還是上官堡的人,流血犧牲,只會增加人的仇恨。”
闕一平道:“我明白,但如果這一戰(zhàn),不能換來十年的平靜,以后會有更多的人流血犧牲?!?p> 風滿月沉默了。慢慢的端起茶,喝了一杯。
闕一平又給她加滿杯,道:“現(xiàn)在上官堡里,人才倍出,后一代中,上官如雪和上官如亮,是極可怕的人,無人見過他們出手,也極少有人認得他們?!?p> 風滿月道:“那上官如春呢?”
闕一平道:“據(jù)我們的情報收拾來分析,上官如春是一個自作聰明,自我驕傲的人,和她的姐姐、哥哥來比,她就是個玩泥巴的小孩。”
風滿月道:“我們從來井水不犯河水,他們?yōu)槭裁匆胫碱I風云莊呢?”
闕一平道:“他們人才倍出,閉門練功,已將他們的毒器與毒藥,練到了頂峰,武林中人人聽到上官堡,都會生出畏懼,所以他們覺得他們應該擴大他們的地盤了。”
風滿月皺了皺眉頭,輕聲的道:“為什么總會有一些好戰(zhàn)之人?總要流血犧牲。”
闕一平道:“因為一山難容二虎,上官堡比風云莊還要早的多,已有二百多年的根基,才形成今天的局面,但風云莊只用了短短二十年,名聲都大過了他們,所以在他們的眼里,我們就是他們的眼中釘?!?p> 風滿月嘆了口氣,道:“那我們能有把握勝嗎?”
闕一平道:“我們不喜歡戰(zhàn)爭,但也不怕戰(zhàn)爭,我們一直以和平共處為目標,石獅城里很多艘船只都會去上官堡做生意,我們從來沒有為難過?!?p> 風滿月點頭。
闕一平喝了口茶,道:“很多我們管轄的地方,人們都喜歡去上官堡的觀音山去燒香,添香油錢,我們也沒有禁止。我們?yōu)樗麄儺a生了許多銀子,但他們對我們是特別嚴格的,凡有風云莊的弟兄,到他們的地方去,有的不小心,誤入禁區(qū),就會被當作奸細滅掉?!?p> 風滿月道:“看來上官堡很霸道。”
闕一平道:“他們是一個家族,容不得外人進入他們的事務,所以他們一直沒有像風云莊這樣,擴大的那么迅速?!?p> 風滿月道:“你是不是有把握了?”
闕一平道:“我們有信心,但從不輕敵。我們先要讓他們輕敵,將他們誘進來,關上門打狗,在我們的地盤里,他們偽裝得再好,也是老鼠屎,掉進了白粥里,我們都會看得出來?!?p> 風滿月又嘆了口氣,道:“聽闕莊主說話,就像聽大戲一樣,風云莊有你在,我們都很放心?!?p> 闕一平聽到這里,卻嘆了口氣,道:“我也會死去?!?p> 風滿月聽到這句話,臉色突然變得毫無血色,嘴唇也似在顫抖。
闕一平瞥了一眼風滿月,見她這種神情,心里突然覺得很震撼,很激動,他覺得風滿月并不會無動于衷,他覺得他為風云莊戰(zhàn)死,也是值得的,但他不喜歡看到她留淚,只要她永遠記得他就好,他就已滿足了。
風滿月似乎用了很大的氣力,才說出來,道:“你不能死,我可以死,但你不能死?!?p> 闕一平感覺到他整個人,都為之顫抖了起來。
他用了極大的氣力,才讓自己平靜下來,慢慢的道:“上官堡的人都想我死?!?p> 風滿月道:“但他們做不到,風云莊上下這么多的人,都會拼死保著你,包括我與卓一劍。我們都可以為之犧牲,但你和秋雨不可以,我已將秋雨當作了親女兒,我絕對不能讓你們都有事?!?p> 闕一平聽到這里,他真的覺得死而無憾,他知道,就算他與秋雨都戰(zhàn)死,他都不會讓風滿月與卓一劍有事,因為他知道,風云莊始終姓風。而且這個女人,就算讓他粉身碎骨,他都樂意。
闕一平不覺又咳了一下,道:“上官堡想我死,我就順他們的意,我死了,風云莊就有你和卓一劍接管?!?p> 風滿月望著闕一平,眼睛柔軟中帶著剛毅,道:“你要假死?”
闕一平點頭,道:“但不能讓秋雨看穿,秋雨這個人,有時看東西比我還透,所以我一直在苦惱?!?p> 風滿月終于明白了,這也是他這盤棋中的一著。他每走一步子,都要想著后面幾步要怎么走。
“有時候,我覺得你很可怕,就算你把我賣了,我還會替你數(shù)錢?!?p> 闕一平嘆了口氣道:“我也沒辦法,如果棋藝不精,他們會把我們的所有棋子,都吃掉?!?p> 風滿月點了點頭,道:“我相信我們會贏的?!?p> 闕一平點頭道:“我們有那么多不怕死的勇士,我們只要一條心,他們的家族再大,我們也不怕?!?p> 風滿月道:“那你會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死?”
闕一平沉思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一直在想,他們想我什么時死呢?又會想我在什么地方死呢?”
風滿月道:“你覺得他們會用什么樣的方法讓你死?”
闕一平道:“毒,還是毒。”
風滿月道:“上官堡擅長用毒,當然會用毒?!?p> 闕一平道:“我倒希望他們能夠讓我早點死,那樣的話,收尾應該就快了,再繼續(xù)這樣拉下去,流的血會更多,我不希望生靈涂炭。”
風滿月道:“你怎么知道你到什么時該死?”
闕一平道:“等到秦莊主的酒不再送來時,我就該死了?!?p> 風滿月道:“那時秦大可也會死。不用我們下手,上官堡就會讓他死?!?p> 闕一平點了點頭,道:“是的,他賺了上官堡那么多銀子,上官堡又怎么會放過他們?”
風滿月道:“所以做人,一定不能違背良心,見利是圖?!?p> 闕一平道:“秦莊主畢竟是個生意人,一切都以利潤為主。只是他太貪了?!?p> 風滿月道:“哦?”
闕一平道:“我故意加了他的路費,每經(jīng)東江河碼頭,他的船,我們都會收多三分之二,陸路上的保護費用,也增加了一半。他肯定會將這些加在上官堡的身上?!?p> 風滿月道:“上官堡的人,當然會很生氣,但又無可奈何,只能恨之入骨?!?p> 闕一平道:“秦無缺中了上官堡的毒,但秦無缺不會死,但也不會好?!?p> 風滿月不禁問道:“為什么?上官堡不會給他解藥嗎?”
闕一平道:“上官堡的人當然會明白,如果給了解藥,就會暴露出來,那么這條通道就會變作沒用,另建立通道,不但要重新投入,而且時間還要很長?!?p> 風滿月道:“所以你一直不去收這張網(wǎng)。”
闕一平點頭道:“卓一劍去鬧一下,是有道理的,如果不鬧,上官堡的人反而會起疑心,這盤下了個頭的棋,就會下不下去了。”
風滿月道:“如果上官堡的人夠聰明的話,他們會覺得已經(jīng)風平浪靜,又可以運送他們的東西了?!?p> 闕一平道:“不是他們不夠聰明,而是報告的人,會替我們將不完善的地方,說的很完善。”
風滿月道:“為什么?”
闕一平道:“如果不說好,他們也許會沒面子,也沒有功勞償?。甚至會死!”
風滿月點頭,接著問道:“那秦無缺不會好,又不會死,又是什么回事?”
闕一平道:“如果這次是上官如春來了,她一定會讓秦無缺死不了,也好不了,因為她一向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很聰明了,她甚至覺得這是她的杰作。”
風滿月道:“那現(xiàn)在她來了沒有?”
闕一平道:“賣棺材的,沒有送棺材去,就證明秦大可莊里沒喪事?!?p> 風滿月道:“有時我真想不明,你天天呆莊里,外面的事情,你卻了如指掌?!?p> 闕一平笑了。
風滿月道:“那是我那干女兒的本事?”
闕一平點頭,突然又嘆息了一下,道:“所以我一直在想,我要如何瞞過秋雨?!?p> 風滿月沉默不語。
闕一平又開始燒水了。
風滿月道:“那你知不知道,上官如春現(xiàn)在會在哪里?”
闕一平搖頭,道:“不知道,但我總覺得不遠,有時候我甚至能感覺到她的氣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