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田認真地聽完了久源的故事以后,總覺得那像是一個傳奇。柴田第一次很真實地意識到,奶奶湘子是一個十分了不得的人物。這一意識讓她當時感覺到既興奮,又緊張。柴田終于是理解到了香蕉比蒙這個妖怪的奇特之處。她想起那天在溝澗時,香蕉比蒙認為她給湘子丟了臉,對她十分不滿,并且威脅她必須擁有成為湘子后人的資格,否則就要把她吃掉?,F(xiàn)在看來,柴田覺得香蕉比蒙是對的。試想,要是自己是像奶奶湘子一樣了不得的人物,看到自己孫女竟然是一副弱雞相,不氣死也得氣死。
湘子真的打敗了妖神啊?說實話,我現(xiàn)在感到有些簡直難以置信,柴田抑制住內心的激動對久源說。久源由于講故事太投入,此時臉部表情也隨之變得十分動容,聽到柴田的發(fā)問之后,她才收起自己的情感。她把手里的吊墜又拿起來摩挲了幾次,然后才小心地放回盒子里,答道:是的,湘子的確很厲害,可惜你不認得她。白蒂從門外走進來了,他說,這么說來,湘子這個人類竟是我們整個荒原的救世主?
久源坐回到椅子上,點了點頭。就在這時候,突然之間——轟!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聲巨響,久源家的門突然吱呀一聲脫離了凹槽,白蒂趕緊一手扶住,轉過身“咚次”一聲就裝了回去。柴田見他反應之靈敏,裝門之熟稔,便確信他一定從小就喜歡拆裝自己家的門。要不然換做自己遇上這事兒,起碼得研究一下要怎么裝,而且裝的時候必定還有人在旁邊指導,或者提些可有可無的意見。
久源對此應該是司空見慣了,因為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驚訝,只是瞥了一眼。她接著對柴田說,那個妖神可真是不簡單啊,然后又繼續(xù)往爐子里添上了幾截柴火,白蒂就很自覺地走到院子里又抱過來一大捆柴火丟在爐子旁邊。柴田其實自認為久源這句話說得沒什么用,但她知道久源肯定是想讓自己理解到這個問題。柴田當然是理解的,單從妖神這個稱謂來看,她就可以理解,雖然久源并沒有說過任何體現(xiàn)妖神力量的形容詞。但講故事的人都是需要有人打配合的,于是柴田就說,既然可以被稱為妖神的話必定不是一般的角色。久源笑著又給自己的杯子里加上開水,柴田看到茶葉在沖擊下飛旋著,十分好看。久源說,妖神最厲害的地方在于它身體無論如何也無法被打散,也就是說妖神不會死。但最后湘子卻做到了,凡是湘子觸碰到妖神的某個地方,那個地方就會化為灰燼。
柴田見久源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便知道她所言非虛。但她實在無法想象湘子是如何做到消滅妖神的。不過她在心里作了這么一個判斷:既然湘子最后打散了妖神,那么妖神不會死這種說法就是不成立的。假使妖神不會死,湘子又如何能碰它一下它就消失了呢。至于湘子碰到妖神,妖神身體會剝落消失的這件事,她無法確定是不是有某種特定因素的。因為當她問道除了湘子還有誰碰到過妖神嗎,久源的回答是不知道,應該沒有。即便是妖神就是碰不得的,跟誰碰無關,湘子還是了不起。因為別人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點,是她發(fā)現(xiàn)了,或者她也沒發(fā)現(xiàn),但她卻可以碰到妖神,這就是了不起的。
白蒂問久源,如果湘子前輩當時沒有注意到一些細節(jié),讓它留下了哪怕針鼻子大小的一絲殘骸又會如何?久源就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惶恐地搖頭,她趕緊說,這種話以后可別說了,不是吉利話!要真是那樣的話,現(xiàn)在沒有誰能夠救得了我們了!我在下一秒就立馬同意了久源說的這句話,然后又在很多秒以后否定了這句話。事情是這樣的:久源剛說完這句話以后,嗖嗖的怪聲音就傳來了,緊接著便是一陣強風。本來這種出場方式怎么說也應該是英姿颯爽的,按柴田想妖怪這時候就得站在大門口前面的草垛上才夠威風,但顯然它沒有。白蒂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同時身體被提了起來。它的臉有些扭曲猙獰,眼睛瞪得老大,久源瞬間臉就嚇綠了,水杯也落入了爐子發(fā)出”蹦次“一聲。柴田也不可置信地看向白蒂,因為她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導致白蒂變成這副模樣。
很快,白蒂就陰陽怪氣地發(fā)出一道不屬于白蒂的聲音,它說,夫人,你們荒原的待客之道可不該是如此啊,不打算給我敬一杯茶水么?說完這幾句話,它頂著白蒂的身體走到茶幾上取了一個杯子,又自顧往里面丟了幾顆茶葉,然后提起炊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柴田當時特別想說一句,荒原不招待它這一類的妖怪,走到哪兒都拿自己當主人,但她并沒有真說出來。倒是妖怪路過她身旁時,自己先開了口,妖怪說,你就是湘子的后人吧?果真有幾分她的影子,但看上去有些弱。妖怪說完話就伸出手來準備拍一拍柴田的肩膀,但它只把動作做到一半,最終還是沒有拍下去。它的這個動作讓柴田十分爽快,這說明它也吃過湘子的苦頭。
久源聽到妖怪說柴田是湘子的后人時,顯然比妖怪激動多了。柴田想她可能是以為自己有著同湘子一樣強大的力量,但可惜她沒有。久源當時哽咽著,吞吞吐吐地問出一句你果真是湘子的后人嗎?又說難怪啊,難怪那么相像,然后又問柴田湘子現(xiàn)在在哪里,過得好不好之類的。妖怪就說,你別癡心妄想了,湘子無法保你們萬世平安,傻子都能想得明白的事。柴田抬頭瞪著白蒂時,只看見它翹起自己的蘭花指喝著杯子里的熱茶,同時還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柴田很不樂意看到妖怪的蘭花指,太難看了。她說,請你馬上離開,我想久源夫人并不歡迎你。久源說,我想整個荒原,沒有一個會歡迎它的,它是個丑陋的惡魔,骯臟不堪。湘子如果回來的話,會把它泡在馬桶里三天三夜,叫它腦袋長蛆。
妖怪這時候大概是真不爽了,它說,你這樣說話未免有些粗俗不堪,逞口舌之能沒有任何作用。湘子區(qū)區(qū)人類總歸是是要死的,從前再是威風八面又如何,現(xiàn)在在在哪兒呢?你不要妄想任何人能夠救你的兒子,因為你是個蠢貨。柴田其實同意妖怪一部分說的話,比如它說久源說的話粗俗是沒錯的,逞口舌之能沒有任何作用也沒錯,但關于湘子最終會死的問題她有些懷疑。湘子畢竟不是普通的人類,那么她的壽命當然也不能按照普通人來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