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娘子與竹香端了茶和點心過來,見客人已去,宋娘子惋惜道:“這畫兒上美人一般的姑娘怎的不多坐一會就去了?”又笑道:“張姑娘回來,知道沒見成京師這朵牡丹花兒,該吵著鬧了?!?p> 傍晚時分張錦回來,宋娘子等人對她說起韓玉奴怎的生得美,又富貴,果然聽得她跌腳惋惜,直到稍后夏青蟬悄聲將自己與韓玉奴之間詳情說出,張錦方恨恨罵起韓家母女來,也不再鬧著要見京中牡丹了。
很快晚飯擺上來,張錦見有自己喜歡的燒肉糜,這方開心起來。
兩人正吃飯間,宋娘子過來道:“打擾姑娘們吃飯了,只是門前來了一對兒姐弟,面黃肌瘦、又無父母,可憐巴巴的站著不走,我們都不忍心攆他們。那小丫頭要找江樞相,我讓他們?nèi)ジ舯?,她又只是搖頭,又說是要找夏家。”
張錦一向心軟,立時跳起身道:“誰家孩子這么可憐!我去帶進來問問父母去哪了。宋娘子,勞煩你再拿兩碗飯來,哦,我今天帶過來那炊餅,你們反正都不吃,也都拿了來吧,待會給他們帶了回去,可憐見的。”
她站起身就去了。
竹香心中覺得不妥當(dāng),待張錦一出門便對夏青蟬道:“姑娘,他們來夏家找江樞相,想是聽得了那無稽流言?要不要我去止住張姑娘?省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p> 夏青蟬心中不覺是大事,只道:“不妨事,只是兩個孩子罷了。再說誰止得住張姑娘?”
張錦片刻之后便帶著兩個孩子走了過來,宋娘子打得一盆熱水在門外,給兩人洗了手、臉,竹香靠著門打量了打量,笑道:“倒是長得挺清秀的!”
夏青蟬已吃完飯,一邊在使女端來的盆中洗手,一邊見那兩個孩子看著機靈,便笑問道:“你們兩人叫什么名字?”
那大些的女孩兒,瓜子臉眼神靈動的,脆生生回道:“江家的娘娘,我們姓李,我便叫做全福,我弟弟叫做東華?!?p> 宋娘子笑斥道:“這是夏姑娘!江家乃是我們隔壁鄰居。”
張錦見那兩個孩子被宋娘子訓(xùn)得害怕,趕緊示意宋娘子軟和些,又見那小男孩躲在姐姐身后,柔聲問他道:“你叫東華?梁州城有東華門你可知道?”
東華點點頭,不敢回話。
全福已有十歲,膽子大些,替弟弟回道:“爹爹聽人說京城中進士的都在東華門外唱名,這才管他叫東華的,原本今年該送他讀書去的,以后好中進士呢!”
夏青蟬聞言甚覺有趣,笑道:“果然好名?!?p> 想來爹娘皆極是疼愛這叫東華的孩子,寄予了很多期望呢。
眾人正要招呼姐弟兩人吃飯,全福只是搖頭,一把拉著弟弟跪下,對夏青蟬道:“夏娘娘……”
竹香糾正道:“夏姑娘?!?p> 全福也不理眾人拉她起來,一邊磕頭一邊哭道:“夏姑娘,我家本在淮南路衛(wèi)州城外,我爹爹一生辛勞,掙得了幾畝田地,一家四口,日子好不紅火。誰知有惡霸不忿我爹爹上進,強占了我家田地,爹爹報官,官大人倒幫著那惡霸將我爹爹打了一頓攆出來了。
我爹爹生性氣硬,將家中粗細全部售賣,接連找人打官司,哪知官司沒打贏不說,一家四口倒落得貧病交加。爹爹與娘染了時疫,一病死了。
寫狀子的老爺爺告訴我,梁州城中有一位江樞相,他主持詔獄,專管壞官,讓我去京城找江樞相告狀。我們姐弟一路乞討來到京城,哪知江府門外有親兵護衛(wèi),根本進不去。
我姐弟正在春明坊哭泣不止,又有人來攆我們走開,這時虧得一個老婆婆走來,說江府門禁森嚴(yán),一般人哪里進得去?江樞相那般位高權(quán)重,一般人哪里見得著?你們姐弟去見他的相好吧……”
宋娘子本來一邊聽著一邊擦眼淚,聽到這一句,斥了一聲:“呸!小丫頭胡說八道,我們夏姑娘還是未出閣的閨女呢!”
全福從小伶俐,立即改口道:“那婆婆說我姐弟可以來見夏姑娘,讓她替我們給江樞相求情,將我家那幾畝地要回來。
夏姑娘,好姑娘,我弟弟讀書、娶親全靠這幾畝地了!若得姑娘相幫,全福愿做牛做馬報答姑娘恩情!”
她說完又咚咚咚磕起頭來,東華見狀,也趕緊咚咚磕頭,宋娘子與張錦急忙招呼眾人上前,將兩個孩子使勁拉起來。
竹香精細,聽完便問道:“全福,那婆婆長得什么樣子?穿的什么衣服?”
這當(dāng)口張錦見東華盯著炊餅不住咽口水,遞了一大塊炊餅給他,東華掰下一大半塞給姐姐,自己幾口把手中剩的吃了。
全福捏著炊餅,想了想,說道:“那婆婆長得慈祥精明,穿的衣服是黃黃的淡樹皮色,繡著些彎彎曲曲的黑線,好像天上云一樣。”
竹香笑道:“倒也巧,韓家的嬤嬤們都穿沉香色衣服,繡的黑絲線祥云紋?!?p> 眾人一愣,宋娘子眼淚水也忘了擦。
夏青蟬想了一想,問竹香道:“你是說韓家指點這兩個孩子過來,這是什么意思?”
竹香搖了搖頭,道:“橫豎沒安好心!姑娘趕緊打發(fā)他們出去了吧!”
張錦已知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也道:“那想嫁江樞相的韓姑娘……她要你等著瞧的便是這件事?”
夏青蟬搖搖頭,在姐弟兩人面前不欲多說,囑咐眾人喂飽兩個孩子肚子,便起身欲去。
全福往前一躍,死死抓住了她的裙擺,哭道:“姑娘不愿幫助,全福也只能死了罷了!”
姐弟兩頓時嚎啕大哭起來,夏青蟬沒想到十來歲的小丫頭力氣竟這樣大,緊緊抓住腰帶,方不致裙子被扯了下來。
竹香費了好大功夫,狠狠將全福拖開,又低聲對夏青蟬道:“姑娘,這個小姑娘帶著弟弟一路乞討而來,我看她眼神狡詐,談吐伶俐,不是個省油的燈。
姑娘眼下需好好對她說清無法幫忙,讓她死心方好,不然這般糾纏,姑娘面皮又薄不會拒絕,如何得了?”
夏青蟬嘆了一口氣,坐下耐心道:“全福,詔獄已結(jié)束好幾個月,江樞相已不管這些事了,即便他管,我與他私下并無交往,也無法幫你。你該去找……”
她也不知地方朝官品級,順口道:“找你們淮南路的巡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