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多言,只是探手輕輕虛握了下她的肩頭,又收了手放回身側:“面館快到了,這個巷子口拐進去就是!”
漸漸離開繁鬧地區(qū),一直盤旋在耳邊的音樂也慢慢轉淡。那家面館掩映在一處合歡樹后,窄小門臉,籠在橘色光線里有一種清冷的溫存。
張敬誨領著顧青衣推門而入,門外冷清,門內卻是另一幅場景。
小店布置得簡單樸素,墻上彩繪著古人制面、做面的圖畫,左側墻面上一碗面襯著果蔬熱氣騰騰,似駕著云霧浮于紅綠山水間。
一排書架靠墻而立,架上各色書籍,倒有幾分書卷氣。
五六張雅致的桌椅都坐滿客人,甚至還有排隊等待者。
顧青衣有些驚訝,將近十點的冬日夜晚,一家藏于深巷里的面館,卻依舊人滿為患。
想來這面館充分證明了“面香不怕巷深”的道理。
“有點吃驚吧?這么晚還有這么多人!”張敬誨笑道。
顧青衣也微笑:“想來這家面肯定味道很好!”
“純手工搟制的面條,一早熬制的高湯,有經驗的饕客都知道晚上九點來是味道最好的時候。”他將她輕輕推帶到點單柜臺前。
一個穿著粉色毛衣的清秀女孩正在結賬,她纖細的手動作極是迅速。
柜臺并沒有安裝電子結賬設備,點單付賬純靠心算,不過那女孩顯然心算很強,往往客人正念叨著數(shù)字她就已經報出答案來了。
張敬誨看到女孩時表情有點詫異,顧青衣注意到了,卻沒有好奇探問。
“我們要兩份白菜牛腱面!”他揚聲道。
垂眸的女孩本能抬頭,待看清眼前人時她淡然的神情立刻起了微瀾,但卻未曾多言,只是頷首下單,遞過餐牌,請他們等待位置。
張敬誨立在書架旁,有些深思地凝著那邊收賬的女孩,眸色沉斂。
顧青衣故作不見,只是抽出一本書隨意翻讀。
她拿了一本繡描版的《西游記》,正翻到孫悟空被三藏法師三天兩頭誤會的時刻,為了一個白骨精師徒幾近反目。
一個固執(zhí)地認定自己的所見,一個堅持地普渡自己的慈悲,僵持不下惟有一拍兩散。
這種橋段在故事里常常出現(xiàn),要不就是強權勝利,比如緊箍咒,要不就是悲情勝利,比如三藏再次被擄,卻幾乎沒有真理勝利的時刻。
孫悟空在西去的路上似一個孤獨的行者,本是執(zhí)棒踏云一個筋斗便到達終點的小事,卻因為他的堅持而將自己摘去棱角,抹平鋒芒,成為合格的合群者。
顧青衣以前讀此書時常常想若是孫悟空再去大鬧一次天宮,他還會勝利嗎?
她細細看了下這書上的黑白繡像圖,有些好奇地翻看了下書籍的出版年頭,居然是四十年前的版本,果然人間正道滄桑。這般握著書冊都好似有若干舊故事要透漏出來般。
正看得入神,張敬誨驀地輕挽著她背后的書包將她帶到空下來的餐桌處。
“坐下慢慢看!”他溫和道。
顧青衣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一揚新月眉:“你跟收銀的女孩早就認識了吧?為何不打招呼卻只是看著她?”
張敬誨一怔,沒料到她會如此敏銳地點破。他有些尷尬,清清嗓子道:“認識有幾年了,不過一直以為她在國外不回來,卻沒想到在這里會出現(xiàn)!”
顧青衣將書冊放在一旁淡淡道:“你清嗓子說明她的身份于你而言有些特別,你一時不知該如何跟我解釋,畢竟你現(xiàn)在是以追求我的姿態(tài)出現(xiàn)的,我猜得對嗎?”
張敬誨徹底有點驚到,他黢黑沉墨的眼眸在燈光下似流出光來。
眼前女孩的犀利倒令他克服了一些面對收銀女孩的躊躇,他不禁笑:“說得我好像與她有什么不可言說的關系似的!她就是高中的同學,不是同班,是同校,曾經比較相熟,后來她出國了,就淡了。就這么簡單。這家面館就是她舅舅開的!”
顧青衣凝著他,淡淡一笑,春風婆娑般:“不必跟我解釋,我只是看你如此猶豫,替你著急罷了!”
張敬誨眸色一深,微微斂去唇角笑意,低沉道:“她并非是我的曾經,只是當時比較相熟。有沒有過感情,這不用隱瞞。”
“雖然遇見你之前我并不知道有朝一日會遇見你,但也還是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你,這些年我很認真地在等著遇見你,而不是這一路走來任何有緣分認識的人!”
顧青衣有點愣住,心底輕嘆。
他真是坦率到令她無可辯駁。他的目光告訴她,他的所言都是真心,不是敷衍,也絕不隱藏。
這樣的男孩,她該離他遠一些吧,否則遲早一日他傷,她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