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的中間擺放著一張紅木小案幾,案幾上有一只銅制瑞獸小香爐,香爐里的線香已經(jīng)燃燒過半。
此刻衛(wèi)軒的心中很焦躁,他派李青去黃坡村找證人,且不說能不能找到,就算找到了,黃坡村距離縣城好好幾十里地,來不來得及趕回來呢,方才衛(wèi)軒說再等一炷香的時辰,但其實這只是他估算的最短時間而已,從李青出發(fā)到現(xiàn)在,差不多也才一個半時辰而已。
今天事情鬧這么大,堂外的無數(shù)雙期待的眼睛都在看著,他感覺壓力很大,雖然他此刻還是滿面微笑,看起來既鎮(zhèn)定又自信,但其實他現(xiàn)在比熱鍋上的螞蟻還焦躁。
眼看線香即將燃盡,楊公子忽然從內(nèi)衙走了出來,朗聲道:“諸位,周縣令舊疾復發(fā),郎中正在診治,恐怕要稍等片刻才能繼續(xù)問案?!?p> 衛(wèi)軒聞言一愣,周文宏又生病了?又是裝的?
但他轉念一想,這個時候裝病對周文宏貌似也沒什么好處吧,也就是說他可能真的生病了?衛(wèi)軒忽然覺得喜聞樂見,周文宏生病了,這是一件多么令人開心的事情啊,這樣一來,自己的時間又寬裕了不少,更加開心。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呼聲:“衛(wèi)大人,您家的仆役找您,他說他叫李青!”
衛(wèi)軒聞言大喜過望,趕忙跑出堂去,排開人群,一路往前,終于衙門外見到了李青,李青身后還跟著五個人,其中兩個便是他府上的護衛(wèi)-張有年和張有余兩兄弟,另外三人是村民模樣的百姓,年紀最大的一個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
衛(wèi)軒看到那三個村民,頓時雙眼一亮,問向李青:“找來了?”
“嗯,找來了?!崩钋嘤昧c頭。
“太好了!”衛(wèi)軒用力拍手,咬牙切齒道,“張廣陵這次死定了!”
李青這時疑惑問道:“大人你怎么滿臉的傷,是誰打的?還有……這衙門里怎么全是人?我進都進不去?!?p> 衛(wèi)軒嘆道:“此事說來話長了,現(xiàn)在也沒空與你解釋這些,總之今天這事鬧大了,可以說是滿城皆知,來,為我引薦一下這三位老鄉(xiāng)?!?p> “是?!崩钋噢D身望著身后的三個村民,道,“三位,眼前這位便是南溪縣的縣丞衛(wèi)軒衛(wèi)大人!”
三人齊齊行禮:“拜見衛(wèi)大人!”
衛(wèi)軒微笑擺手:“免禮免禮?!?p> 李青又介紹道:“大人,這三人都是黃坡村的村民,他們都認識柳樹村的人,因為兩村靠得近,互通婚事是常事,最左邊的這個,叫李有田,中間的這個叫于良,最右邊的這個叫王大石。”
“好?!毙l(wèi)軒再次點頭,道,“三位,這次請你們來,是來上公堂作證的,上堂之后,縣令大人會讓你們辨認六具尸體,然后縣令大人會問你們那些是不是柳樹村村民的尸體,你們據(jù)實回答便是,不用懼怕任何人?!?p> “是?!比思娂婞c頭。
衛(wèi)軒帶著他們穿過密集的人群,來到公堂門口。
黃一平一直都在公堂里看著,見衛(wèi)軒帶來了一些人,便上前問:“衛(wèi)大人,你的證人到了?”
衛(wèi)軒點頭:“到了,不知周大人病情如何了?”
黃一平笑了笑,道:“我去問一問?!?p> 黃一平剛進去一會兒,然后便聽到有人高呼:“升堂!”
衛(wèi)軒聞聲暗自蹙眉,自己的證人一到,周文宏的病便好了?怎么感覺周文宏特地為他爭取時間的似的,他不禁猜想,周文宏是不是又想要搞什么把戲?頓時有點內(nèi)心惴惴。
周文宏從內(nèi)衙出來,坐在了官位上,望著堂中的衛(wèi)軒和張廣陵,一拍驚堂木,大聲問道:“衛(wèi)軒,一炷香的時辰已到,你現(xiàn)在還有何話可說?”
衛(wèi)軒道:“周大人,我已經(jīng)找到了證人,比孫老實更加有用的證人,大人可隨時傳之上堂問話?!?p> “好!傳證人!”
衙役領著三個證人從耳房出來,李青沿途跟著,生怕有人暗中動手腳,雖然只有十幾步的距離,他也不掉以輕心。
三人證人站在了公堂上,一字排開地站立,紛紛向周文宏行禮:“拜見縣令大人!”
周文宏問道:“你們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小民黃坡村的李有田。”
“小民黃坡村的于良。”
“小民黃坡村的王大石。”
黃師爺這時低聲向周文宏解釋:“黃坡村就是孫老漢所在的那個村子,距離柳樹村不過十里?!?p> 周文宏點了點頭,指向地上的那些尸體,道:“你們看看地上的這六具尸體,你們可認識?”
三人聞言紛紛掀開蓋尸體的尸布,然后三人紛紛驚呼起來,一看到他們的反應,周文宏滿意極了,認識就好,衛(wèi)軒還真能耐,從孫老實來伸冤到現(xiàn)在不過一個多時辰,衛(wèi)軒就已經(jīng)把這三人從黃坡村弄了過來,當真神速,他不佩服都不行。
王大石忽然嗷嗷大叫起來:“舅舅!這是我舅舅……”喊了一聲后,便是哭腔了。
周文宏且容他哭了幾聲,這才拍驚堂木,瞪眼喝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嘩!”
王大石頓時被嚇得閉上了嘴,但還是忍不住抽泣。
周文宏問道:“地上的這六具尸體,你們可都認識?”
“認識!”三人齊齊點頭,于良道,“這幾個都是柳樹村的人,那個臉上有痣的是王大石的舅舅?!?p> “好!”周文宏轉頭望向張廣陵,道,“張典史,你還有何話可說?”
張廣陵聞言頓時著急道:“大人,之前不是說柳樹村的人都是山賊嗎?”
周文宏聞言挑眉道:“證據(jù)呢?辦案得講證據(jù),之前龍向峰愿意為你作證,可現(xiàn)在他都說他的證詞并不是太可靠,你憑什么證明柳樹村的人都是山賊?”
張廣陵惶急道:“他們?nèi)苏f的話不足取信,說不定是收了誰的好處,在這里作偽證!”他說話間望向衛(wèi)軒。
衛(wèi)軒坦然一笑,道:“張典史,太祖爺定下的規(guī)矩,三人成供,你難道忘了嗎,你若不信,咱們現(xiàn)在可以抬著這六具尸體前往黃坡村,找人辨認,我相信黃坡村肯定還有很多人認識這些尸體?!?p> 張廣陵聞言頓時傻眼了,在強烈的求生欲望下,張廣陵“撲通”一聲跪下,對著周文宏連磕三個響頭,然后哭喊道:“大人明鑒,我沒有殺良冒功,這些人不是我殺的,是山賊交給我的,我們幾個人被山賊抓住了,山賊逼我們這么做的……”
周文宏聞言頓時皺起了眉,這貨居然這么能胡謅,若是如此,還怎么給他定罪,不給他定個殺良冒功的大罪,棺材就得留著自己用了。
這時,衛(wèi)軒忽然道:“張典史,我記得你是和五個捕快一起帶尸體回來的,相信有很多事情,他們應該很清楚,把他們傳上堂來一問便知?!?p> 這話倒是提醒了周文宏,周文宏立刻拍驚堂木,大聲道:“傳陳捕頭!”
堂外立刻就進來一個身穿捕頭服的中年人,四十出頭的樣子。
待陳捕頭站定行禮后,周文宏問陳捕頭:“陳捕頭,本官問你,昨天和張典史一起剿匪的捕快何在,把他們?nèi)紟У教蒙蟻怼!?p> “慢!”衛(wèi)軒打斷了他,道,“周大人,這些人很可能已經(jīng)串供,先提審一個,其他人在耳房里待著,派人看守住?!?p> “好!就這么辦!”周文宏道,“陳捕頭,聽到了吧,把他們五個全都帶去耳房,然后先提一個來堂上,本官要問話!”
“是!”陳捕頭領命退下。
沒多久,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捕快上了堂,這貨是個膽小鬼,進堂來時雙腿直哆嗦,看到張廣陵跪在那里,他嚇得渾身都顫抖起來,狀若篩糠。
周文宏一拍驚堂木,準備問話,這家伙直接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道:“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周文宏聽到這話,頓時放心不少,現(xiàn)在他要給張廣陵定的是殺良冒功大罪,就怕這些捕快胡說八道,什么不知道最好。
周文宏幾番問話,這捕快都說不知道,無奈之下,直接動刑,二十大板。
縣衙公堂所說的打板子,其實就是用水火棍打屁股,水火棍不是一般的棍子,有點像劃船用的木槳,手持的部位又細又圓,而打人的部位則又大又扁,關鍵是還很重,這么重的水火棍,打在身上,那叫一個疼,經(jīng)常有人被水火棍打屁股打得骨頭碎裂,導致終生殘疾,打三十到四十板的話,會有很大可能被打死,可見水火棍威力非同小可。
二十板打完,這捕快已經(jīng)無法起身了,只能趴在地上哀嚎。
周文宏再問,這貨終于肯交代了,然而他所謂的交代,讓所有人哭笑不得,他說這六具尸體就是山賊,是他們親手殺死的。
這是之前張廣陵就跟他們交代好的,讓他們這么說,不讓會有殺頭的危險。
張廣陵在那著急得不行,偏偏在這大堂之上,他又不好與之串供,只能干著急。
周文宏連續(xù)傳五個捕快上堂問話,每一個人的說法如出一轍。
而張廣陵這時仿佛看到了希望,大叫起來:“大人,三人成供,三人成供??!他們?nèi)说墓┰~全都一樣,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周文宏聞言頓時蹙眉,不知如何回答,外面的百姓已經(jīng)叫喚起來:“張狗官定是跟這些捕快串供了!”
“對!定是串供了!”
……
張廣陵不管,一直高呼:“三人成供,三人成供!”
這時,衛(wèi)軒忽然悠悠道:“張典史你怕是不識數(shù)吧,三人成供說的是三個人,你再仔細數(shù)一數(shù),這可是五個人啊?!?p>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外面的百姓也紛紛大笑起來。
周文宏見狀感覺事情有轉機,便決定糊涂一把,反正楊公子說了,只要給百姓一個滿意的交代就行,于是他猛拍驚堂木,大聲道:“衛(wèi)縣丞說得沒錯,這是五個人,不是三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證據(jù)確鑿了,本官宣判,張廣陵殺良冒功,斬立決,五個捕快脅從,斬立決!另外,此六人全部抄沒家產(chǎn),明日卯時游街,午時三刻于刑場梟首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