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感覺并非一般的感覺
人的名樹的影。
孫尚玉并沒有什么以勢壓人的動作或語氣。
不過光是孫老虎那個名頭就足以讓苗應忠和劉海軍本能感覺畏懼。
這是身份地位帶來的自我心理暗示。
只是唐北風這廝像是反應遲鈍一樣什么都沒感覺到。
不但如此,這貨還覺得要比之前輕松很多。
就他跟孫尚玉兩個人的時候,他是感覺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
總有一種心里有鬼的感覺。
現(xiàn)在就不同了。
有熟人在場,那種讓人不自在的感覺沒有了。
唐北風看了看桌子上扔著的近十萬塊錢,又看了看孫尚玉。
然后他笑著說。
“玉姐,你還是點點吧。這么多錢,要是出點差錯,那我心里多過意不去。”
奸商回來了。
孫尚玉雙眼浮現(xiàn)出點點笑意。
現(xiàn)在的唐北風再也沒有了兩人獨處時的畏手畏腳。
眼底,全是狡猾。
不過讓孫尚玉覺得有意思的,那狡猾之中卻又帶有那么一絲真誠之色。
“那你幫我點點?”
“?。∥?guī)湍泓c?”
唐北風呆了下。
哪有點錢讓給錢的人點的。
要是少數(shù)兩張或者有什么假錢的話,那做鬼才知道。
這不是開玩笑么。
苗應忠和劉海軍那是面面相窺。
不虧是大名鼎鼎的孫掌柜,這是點錢都懶得去點??!
“一百、兩百、一千、一萬、......”
唐北風無奈。
拿起桌子上的錢拆開封條后認認真真數(shù)了起來。
“九萬六千八...”
近十萬塊,唐北風數(shù)了快五分鐘。
數(shù)完后,他朝著孫尚玉說。
“玉姐。數(shù)好了?!?p> “嗯。那再數(shù)一遍?!?p> 唐北風眨了眨眼。
之前孫尚玉說不用點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數(shù)了一遍又讓再數(shù)一遍。
這是幾個意思?
但人說讓數(shù),他又能怎樣。
那只能再數(shù)一遍了。
“一百、兩百、一千、一萬、......九萬六千八!”
五分鐘之后,唐北風數(shù)完了。
不過這次,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朝孫尚玉望了一眼。
然后他就發(fā)現(xiàn),這次可能白數(shù)了。
孫尚玉一雙丹鳳眼很好看。
眼尾上翹,翹度適中。
眼皮下垂時,能夠看到明顯的內(nèi)雙。
但現(xiàn)在,那雙烏黑的瞳孔呈分散狀態(tài),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精光閃閃。
孫尚玉在發(fā)呆。
她讓唐北風數(shù)錢時,自己卻發(fā)起了呆。
不會讓我再數(shù)一遍吧。
唐北風有些幽怨。
他挺喜歡數(shù)錢的,但這要給別人的錢數(shù)著就不是特別喜歡了。
也許是唐北風的幽怨太深讓走神的孫尚玉感覺到了。
她眨了下眼回過神說道。
“數(shù)完了?”
“嗯,數(shù)完了。”
“那沒事了?!?p> “快晌午了。那要沒事,我就先走了。”
“嗯。”
唐北風起身,在跟苗應忠、劉海軍兩人分別對視了下前后出了門。
孫尚玉也站了起來。
“騰騰騰......”
騎著摩托車來的苗應忠和劉海軍先出了門。
唐北風則拿起搖把發(fā)動了三輪車。
他坐上駕駛位后,朝站在客廳門口的孫尚玉露出了個笑臉。
“玉姐。記得有貨給我打電話??!”
孫尚玉沒說話,只是笑了下點點了頭算是回應。
唐北風臉上的笑容就更燦爛了。
踩離合、掛擋。
“騰騰騰...”
一腳油門下去,三輪車突突沖出了院子消失不見。
不過孫尚玉依然站在客廳門口沒動。
她似乎是在出神,又似乎不是。
直到三輪車的聲音逐漸不可再聞,她才輕輕嘆息一聲轉(zhuǎn)身回了屋。
“轟隆隆...咔嚓...”
六月的天氣說變就變,太陽毫無預兆消失,暴雨傾盆而下。
函谷關(guān)鎮(zhèn)上。
一間土坯青瓦土地面的房間內(nèi)。
舊書和臟舊衣服扔的到處都是。
屋里很亂很臟、環(huán)境很差。
房屋的質(zhì)量也很差。
外面在下著暴雨的時候,屋里就像是在下著小雨。
靠著屋里正中間的梁上,有雨水滲透瓦片滴落了下來。
“叮、叮、叮...”
落入房間的雨水滴落在一只青灰色的銅壺中,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聲音悅耳動聽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韻味。
那種韻味,似乎讓人頭腦清醒、身心舒暢。
舒暢到,讓某個聽到的人不由自主發(fā)起了呆。
就像此刻站在門背后一個光著腚的家伙。
他身體結(jié)實、體型高大。
五官端正又勻稱。
一頭濃密的頭發(fā)烏黑發(fā)亮。
看上去氣質(zhì)非凡。
如果非要說哪里形象不太好的話.......
他有點像鴨子。
一只剛從河里撈出來的鴨子。
光腚家伙當然就是唐北風。
他剛從孫家溝走出沒多遠,老天爺就突然翻了臉。
破三輪肯定是跑不過老天爺?shù)摹?p> 唐北風的路程才跑上一半,豆大的雨點就變成了傾盆暴雨。
幾秒鐘不到,這貨全身就濕透了。
農(nóng)用三輪車沒有駕駛室。
豆大的雨點在打在人臉上生疼時又遮住了人的視線。
三公里的路程,愣是被唐北風開了二十分鐘才到家。
在暴雨之中淋了二十分鐘,那不成一只落湯鴨才是見鬼了。
不過,唐北風似乎對自己變成落湯鴨沒什么郁悶的。
他站在門后的鏡子前看著反射出的那個自己發(fā)著呆。
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喜歡窺視裸體的神經(jīng)病患者。
還是看自己裸體的那種。
鏡子中的那個自己很熟悉。
熟悉的五官、熟悉的發(fā)型、熟悉的體型以及熟悉的氣質(zhì)。
但在熟悉之中,唐北風又能感覺到一種不熟悉的東西。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哪里似乎變了。
不過他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不一樣。
臉還是那張臉。
身體也還是那個身體。
唐北風靜靜審視著鏡子中的自己。
他沒有看出個所以然。
他平視、低頭。
如果要說哪里變了,好像就是因為淋了雨似乎能當鴨子了。
不過感覺似乎也不是因為成了落湯鴨。
唐北風的眉頭輕輕皺著。
“叮叮叮...”
雨點滴落的聲音在一陣陣輕響著。
混合在雷聲和暴雨的聲音中顯得清脆而又動聽。
“叮叮叮...”
在一陣陣連續(xù)又很有節(jié)奏的聲音中,唐北風忽然意識到自己哪里不一樣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變得...
變得聰明了。
唐北風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種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是眼睛上蒙有一層薄霧。
但現(xiàn)在,那種薄霧不見了。
“叮叮叮...”
雨點在連續(xù)的滴落著。
唐北風認真和鏡子里的自己對視著。
眸子,還是那雙眸子。
但那雙熟悉的眸子中卻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唐北風有一種晦澀的明悟。
他大概明白了自己為什么能感覺到自己變了。
3875乘以25.
正常來說,他是絕對算不過來的。
但今天,他卻瞬間就知道等于多少。
感覺。
一切都是因為感覺。
似真似幻又飄渺不定的感覺。
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那種感覺,沒有任何道理可言。
但那種感覺,卻又實實在在發(fā)生了。
感覺到自家小姨要得大病,感覺到今天在孫家溝能碰到生意。
甚至能夠感覺到數(shù)字的變化。
暴雨來的快,去的又急。
不知道什么時候,暴雨暫歇變成了淅淅小雨。
“叮、叮、叮...”
雨勢轉(zhuǎn)小,雨點落入房間的速度也跟著變緩。
滴落的雨水和接水的銅壺碰撞時,聲音的節(jié)奏和韻味似乎也不同了。
壺中已有水。
不多。
屋梁上滲入的水變少。
“滴答、滴答...”
又是一種聲音。
唐北風若有所思。
轉(zhuǎn)身,靜靜看著雨水一滴又一滴滴入銅壺。
他莫名其妙想起了《道德經(jīng)》的開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p> 既然道,并非指一般的道。
那他命名的感覺是否也并非一般的感覺。
從虛無的角度,看不見這種感覺。但從實有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蹤跡。
有還是無?
唐北風有些懵。
不過轉(zhuǎn)瞬,他又展顏一笑。
他再次有了一種明悟。
“叮叮叮...”
雨水滴落的聲音再變。
變得似乎成了某種帶著節(jié)拍的音律。
而那一聲又一聲悅耳的音律,又似乎化為了一個又一個字符。
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音聲相和,前后相隨。
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