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玉半躺在椅子上,臉色很是蒼白,但依舊笑如春風(fēng)。
“怎么回事?”池笙棋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的樣子有些不解。
“還不是因為被人打了?!蹦坝癫灰詾橐獾匦α诵?,旋即便見對方神色驟沉,放在桌上的手隱隱發(fā)力,看上去似乎生氣,于是無奈地勸說說道:“你可別把我這桌子給砸了。”
池笙棋看著他,看出了他并不想詳細(xì)和自己說這件事,“你自己注意分寸就好。”
他的神色變得有些莊重,“我知道阿昭喜歡耍小性子,也知道她在說謊,但她終究是我唯一的妹妹,不管你如何阻攔,對她動手的那人我還是要見的。”
“總之我是不會讓你們見到的。”陌玉知道他的意思。
池笙棋微微蹙眉,“為什么?難道你對人家有意思?”
“我可是為了你好??!”陌玉笑道:“不然我可保證不了你進(jìn)去之后還有沒有命出來?!?p> 池笙棋挑眉,“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p> 書房安靜了許久,池笙棋知道此事無果,轉(zhuǎn)了話題說道:“父王以為假裝將阿昭送去和親,你就會心軟,從而接受她的心意,可你最終還是沒有做什么,你明知比起蓁國,我們更想拉攏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阿昭又哪里配不上你?”
陌玉毫不在意地一笑,“因為涼禾?。 ?p> “沒有人認(rèn)為她配得上你?!?p> “可是我喜歡她??!”
池笙棋微微皺眉,“這是個笑話?”
“我知道你了解我?!蹦坝裥θ菸?。
池笙棋說道:“所以我知道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白癡?!?p> “既然你知道,那么為什么會覺得我會和阿昭成親呢?”陌玉看向他,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意,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很是寒冷。
房中溫度似乎一瞬間降至冰點,一人笑容滿面,一人面寒似霜。
沒有人退讓,一時間有些劍拔弩張。
“公子,公子!”
就在這時,伴隨著焦急無措,管家的聲音在外面緊張響起。
若換作平時,管家絕對沒有這個膽子去打擾在書房的談話,但此時即便是冒著死亡的危險也要稟告,說明他真的很慌,而這件事真的很急。
“公子,不好了……寒山寺的蒼松大師闖進(jìn)來了!”
……
寒山寺的和尚以心善寬仁、醫(yī)術(shù)高明出名,常常救濟(jì)傷民,不時施舍錢財給一些貧苦之人,所以他們真的很窮,但是威望也是一樣的高。但這同時也常常會讓人忘記,作為四大名山之一的修行宗派,佛門功法亦是高深玄奧,整體境界修為更是在許多宗派之上。
所以當(dāng)某個光頭和尚來到太傅府揮一揮衣袖,金光閃耀間就將一大片人甩到各個角落之時,眾人眼中盡是恐懼茫然之色。
不是說和尚最好說話的嗎?現(xiàn)在又是什么情況?
最重要的是這位大師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太傅府中的人看著眼前猶如無人可擋的高大身影,不禁想起了浩然劍宗一直以來的行事風(fēng)格,更讓他們感到不解的是,太傅府中的大陣是失效了嗎?怎么半點動靜都沒有?
所有人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以無可抵擋的趨勢,奔向一個方向。
陌玉沒有去大廳查看那慘不忍睹的景象,而是直接去到留香小榭。
木恒正盤坐在草地上,星星點點的光輝出現(xiàn)在她身體周圍,氣質(zhì)愈發(fā)飄然,清逸至極,緩緩睜眼,星輝漸漸斂沒,她伸手聚火將唇邊的血跡灼干,沉默不語,然后抬頭。
視線里突然闖進(jìn)一個人。
一個臉有些寬而面色黝黑的人,一個淚流滿面的人。
她反應(yīng)很快地翻轉(zhuǎn)手掌,掌心向上,其中似要現(xiàn)出淡淡光芒,食指向空中虛點。
下一刻若如風(fēng)起,秋葉輕落于湖面,時間仿佛就此靜止。
蒼松的身形頓住,滯于空中,他癡癡地看著木恒,淚光點點。
木恒沒有看他,眼簾微垂,眸中依舊清淡如水,她衣袖輕揮,蒼松便坐到了地上,只是神色依舊哽咽,無法言說,很快,空氣中便響起一陣斯里歇底的哭聲。
木恒靜靜地低頭看著草地,心想,果然還是很吵。
陌玉來到不遠(yuǎn)處,看到這一幕笑著向管家道:“不要讓任何人進(jìn)來,記住,是任何人!”
管家本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兩個人,此時聽到他的話,莫名心中微寒,頓時聽出主子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哪里還敢停留,趕忙去辦事。
池笙棋早已來到這里,他看著眼前的場景,看了一眼陌玉,若有所思。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木恒微不可察地輕挑黛眉。
蒼松一直注意著她的神情變化,回想起當(dāng)年不太美妙的記憶,哭聲頓止,卻還是在不斷地流眼淚,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
木恒沒有理他,也沒有說話,神態(tài)怡然,像極了寺里講經(jīng)的禪師。
蒼松看著她這個樣子,想起自己和吳謂打架時的場景,頓時明白她的意思,乖乖坐在她對面,雖然心中感到十分委屈,卻依舊不敢有任何怨言。
木恒擺擺手,讓他離自己遠(yuǎn)一些,沒有理會他微微嘟起的嘴,看了那邊一眼,示意陌玉二人過來。
陌玉知道這是要講課了,帶著池笙棋走過來坐下。
池笙棋尚處于極其茫然的狀態(tài),他還沒有從先前看到的一切中回過神來。
那位傳說中天賦極高、常年坐在忘念峰隱修的寒山寺大師居然會突然下山來到這里?。扛匾氖?,那名女子和他又是什么關(guān)系?
還來不及反應(yīng),他便被陌玉拉了過去,愣神之間只好一直盯著坐在地上的木恒,忽然感到一陣寒意,發(fā)現(xiàn)那位境界高深的大師好像在瞪著自己,一時不知該不該坐下。
“長得這么丑,表情還要這么豐富?”木恒看了蒼松一眼。
蒼松臉方而寬,膚色不夠白,雖說不算丑,但也絕對不好看,而這句話顯然很好笑,但基于他先前展示的境界修為,想來沒有人敢笑。
陌玉依舊處變不驚地笑出聲來,即便被瞪了一眼也毫不理會。
木恒沒有理會幾人,右手以看不見的速度捏了個訣,然后輕揮衣袖,光明自其袖間生成,帶著某種神圣的意味,像細(xì)雨洗潤萬物,如煙塵盡消般拂過,漫過整座太傅府。
蒼松感到身上的某種暖意,意識到自己下山之前帶著的傷頓時好上了許多,而廳堂那些人則是在夢到自己沐浴在一片溫暖的陽光下之后便醒了過來。
陌玉自然知道這是什么功法,神色微凜。
池笙棋依舊茫然。
“凈塵,亦為盡塵。既是克敵制勝之法,也可以是行醫(yī)救濟(jì)之術(shù)?!蹦竞愕哪樕琢藬?shù)分,但依舊不怎么看得出來,她看著蒼松說道:“本便取的是忘卻前塵之意,但不是要忘掉所有,只是需放下執(zhí)念,所以你才一直都沒能學(xué)會。”
蒼松不敢看她,也知道她知道自己和吳謂打架的時候受了些輕傷,呢喃道:“若是我學(xué)會了,也不至于打不過那家伙!”
“就算你學(xué)會了也打不過他。”木恒又說道。
蒼松不服氣地抬頭,想要爭辯什么,卻看到她眼中的意味不再說話。
“那家伙是哪個家伙?”一句問話突然響起。
木恒看向陌玉,回答道:“吳謂。”
陌玉自然知道這是浩然劍宗宗主的名諱,神情微肅,繼而問道:“那位與絕情宗宗主相比誰最為厲害?”
修行界的人都知道絕情宗宗主早便已達(dá)到第五境,更是繼那名出自絕情宗的絕世天才之后的落崖七絕之首,為當(dāng)之無愧南方宗派第一人!
當(dāng)然,這是沒有把那四座山算進(jìn)去的情況下,所以這其實是很多人都很好奇的問題。
只不過面對這個許多大人物都不能說準(zhǔn)的問題,木恒卻想都沒想便說道:“同境之中,生死之戰(zhàn),吳謂自然無敵?!?p> 吳謂如今是神威境巔峰的強(qiáng)者,試問如今世上已知的有誰達(dá)到了歸元?
沒有人。
那么吳謂便是天下無敵。
陌玉聽說過當(dāng)年那位浩然劍宗宗主的赫赫兇名,但還是有些意外她對他的評價居然這么高,而且基于某些原因,他笑著道:“那比他如何?”
在場的兩個人沒有聽懂他的意思,因為不知道話里的他指的是誰。
木恒知道他說的是誰,不知為何沉默了會,“朝暮要高些?!?p> 她的這句話本是回答陌玉的問題,她可以將名字換成他字來答,同時她也可以不沉默那么一會,但時隔多年,她終于說出了這個名字,即便是枝頭上的小鳥,也能聽出她話語中的感傷。
不是傷感,而是感傷。
因為時光不復(fù),也因為逝者已逝。
那個當(dāng)年對她極好、被譽(yù)為劍圣大人的王朝暮已經(jīng)死了。